汉中人的“川滇突围记”
原标题:川滇突围记
一、写在前面
我于川滇游途中,也许是好张扬的本性驱使,在朋友圈发过几组九宫格图片,山川的秀美、气温的凉爽,令不少处在火炉烘烤之下的家乡朋友欣羡与点赞。
不过也有谨慎的朋友质问:你们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出游,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等疫情平息之后再出门远游?
我真想回复一句:“谁愿意等就等吧,我们等不起”。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置若罔闻。
中国有句成语叫“俟河之清,人寿几何”,语出《左传•襄公八年》,意思是说,人的寿命很短,要等到黄河的水变清是不可能的。
我年轻的时候就一直盼望,等打倒了美帝苏修及其一切反动派,天下就会从此彻底太平,别说看祖国大好河山,即便是上月球旅行,那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现在老了,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才知道有些事儿是永远等不来的,正确的做法是珍惜每一天,做想做而未做、想去而未去的事情和地方要赶紧付诸行动,不能坐而等待。因为疫情或者病毒,永远不会有消失的一天,即便是爆发世界大战,人口消失一半,病毒依然会和幸存者共存。
有人说,如今真正安全,岁月静好的地方怕只有逝者的坟墓和母亲的子宫。孰不知,如今连坟墓也难以岁月静好,因为倘超过二三十年,后人不续费,便会被当作无主坟处理掉了。
这,便是我们匆匆选择出游的理由;更重要的是,我们出行的当天,陕西周边省份并没有大规模疫情出现。
(本图为贺龙桥)
二、一段类似长征突围的游程
看了文章的题目,您一定会问:川滇之旅何以称为长征突围?
朋友们应该记得,当年红军长征从江西瑞金出发直到甘肃会宁三大主力会师,其间一路遭遇国军的围追堵截。我们此行的线路既是沿着历史上的川滇茶马古道,又恰巧经过红军长征的部分线路。不幸的是,本次出游从第一天开始,便遭遇每天研判疫情形势、不断变更旅行线路、四处躲避突发疫情的尴尬……凡此种种,皆类似于当年红军长征的情形。
原定的出行线路是经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首府西昌市到达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首府香格里拉市,然后由滇藏线入藏,沿西藏东部要塞昌都市折返向东,经川西甘孜、阿坝,甘肃甘南、陇南回汉,而这段线路中就包含了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部分核心地段,也同样会出现多次横跨大渡河、金沙江、雅砻江的壮举。
车经雅安市,朋友问距离泸定桥有多远?我说大约100公里,在雅安以西的泸定县,如今有雅(安)康(定)高速直达。
泸定县属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因长征时期发生了红军飞夺泸定桥的故事而闻名全国,也是川藏公路318线上一个著名的旅游打卡地。
四人同行,有三个未去过此处。不就一脚油门的事儿,何不借此了却几位朋友的一桩心愿?
一路的尴尬便是从踏上泸定之路的一刻开始的……
途中,一位朋友接一短信:由于西藏出现疫情,一位由藏返汉的宁强人被检出核酸阳性。短信郑重告诫:严禁入藏,否则返汉会遭隔离。
黄昏抵达泸定,泸定桥景区大门口游人如织。在售票处一问,进门须验证当地核酸检测报告。检测方便,若要等报告出来,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不进那一眼便能望穿的大门也罢。景区大门的东侧有观景平台,几十米的距离,完全可将铁索桥和游人尽收镜头与眼底。
夜宿泸定县城,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紧急召开《泸定会议》,决议线路的变更和疫情防控举措。
会议决定:为确定绿码的存在、确保回汉不被隔离,放弃由香格里拉经滇藏线入藏的旅游计划,改由从云南北部香格里拉市经川西甘孜州乡城县直达理塘县的变更线路。
会议强调:应严格遵守滇川两地“三天两检”的疫情防控要求,让家人安心、让汉中人民放心。坚决不走西藏的路,以免和疫情狭路相逢;坚决不吹西藏的风,以免造成和疫情相拥。
有朋友在会上倡议:康定距泸定就60公里,有高速相通,干脆一脚油门去瞧瞧康定的夜景,听听康定的情歌。
倡议很诱人,但此话一听便知是没到过康定的多情老汉的一厢情愿;更何况,从汉中到泸定日行已过700公里,实在无法鼓动起所有人的兴致;更何况,留下些遗憾也是将来出游的借口。
其实,康定只有雄伟的大坡,哪有什么迷人的情歌,跑马遛遛的山上,留给游人的永远只有上当受骗的感觉。
事后证明,我们没到康定是英明决策。
当我们后来住在若尔盖县城的时候,那位倡议去康定的朋友连续三次接到该县疫情防控办公室的电话:
“请问你们到过康定吗?”
“你能确定你们没有去过康定?”
“最后再问一次,你们真的没有到过康定?”
问话一次比一次严厉,可见康定出了问题;可见没去康定是一种幸运;可见疫情防控在大数据时代也会令人遇到尴尬。
好多年前曾听说,大棚菜搞乱了季节,小姐搞乱了辈分;如今看来,疫情不仅搞乱了人们的生活节奏,也搞乱了一些人的神经。
个别小范围的疫情,并没有全面影响整个旅游市场,更没有影响我们大致的旅游计划,第二天一早,在泸定吃过了性价比很差的早餐后,我们便从容地赶往了400公里之外的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首府西昌市。
如今的西昌很干净,也很有民族风情,更没有疫情骚扰的任何迹象,就连公交车候车亭也完全是彝族建筑风格,——真是一片岁月静好之地……中心广场上一排排巨大的榕树树冠下,坐满了聊天、乘凉,身着民族服饰的休闲老人。
据说,西昌的卫星发射中心是可以参观的,非发射期间门票95元,发射期间1250元,但太远,在60公里之外,免了。
城边面积达30多平方公里的邛海风景区很值得一看,不过时间太紧,又找不着大门,好心的路人带我们从施工门进入,拍了几张照片,我们就匆匆驾车赶往140公里、海拔2500米的盐源县了,——这是从西昌赶往泸沽湖的必经之地。
(本图:西昌街景)
盐源是中国海拨最高的苹果种植基地,十多万亩果园分布在国道两边,虽不到采摘季,但红红的果实很是迎人。
特别告诫:盐源苹果不能近看,其色犹如解放前西藏女人的脸,所以又有“丑苹果”之称。正如丑女人有丑女人的优势一样,丑苹果果心金黄,其味儿香甜多汁,完全是经济适用性的。
或许正因为有丑苹果在此守卫,疫情是从不光顾盐源人民的。
特别推荐:网上查得,盐源有一座名山,叫“公母山”,距城7公里,——其名听起就会令旅游的男人们兴奋,两座形如男女生殖器的小山,“横看成岭侧成器,远近高低各不同”……哈哈,佛教圣地才是这儿最经典的特色。鲁迅就曾讽刺过中国人在这方面所具备的超强想象力,不然川人为何独以“公母山”谓之?
不用细问,真情告白:我们专程去了,有所附照片为证,但拉近了境头,一点感觉也没有,——古人云:看景不如听景。
诚哉斯言,不吾欺也!
(本图:盐源街景)
泸沽湖虽贵为五A景区,但疫情的风平浪静,完全与主题无关,放几张照片,免谈。
是夜赶了200公里的夜路到了丽江。入住一家气派的民宿,几近包园的程度四人才共收了400元,老板还热情地亲自驾车将我们送到10分钟路程的丽江古城。
第二天一早,老板听说我们要上香格里拉,不幸地告诉我们:香市昨天刚刚出现了疫情,凶多吉少。
西藏去不了,只好作罢,重要的香格里拉又去不了,实在令人耿耿于怀。
无奈之下,逛过了丽江古城,待每人四两烧酒下肚,便带醉召开具有历史意义的《丽江会议》。
妥协之下,只有放弃举世闻名的香格里拉;但继续北上,香格里拉是绕不开的,于是——
会议决定:从香格里拉下高速而不入城,经国道北行300余公里上理塘,只要经香市不超过四小时,我们的手机不会留下停留的记载。
旅游到了这个份上,已经和旅游没有了什么关系,只有仓皇的逃离和幸存的侥幸。
后来才知道,我们放弃香格里拉之旅是不明智的,也是特别遗憾的,——尽管我曾经到过、游过香格里拉。
三天之后,在若尔盖景区加油,碰巧遇上一对从香格里拉过来的年轻夫妇,他们说,香格里拉在外人传说里有疫情发生,但整个旅游市场依旧岁月静好,游人如织,直到离开,他们也没有感受到疫情对游人的任何威胁。
他们说的或许只是个人感觉,未必是实情,但我总觉得:没敢去试一试,过分的谨慎会为人生留下许多的遗憾。当时在香格里拉高速出口,卡点只要求游人做个核酸就能放行。我们没做,更没有下车,与香格里拉就这样擦肩而过。
(本图:西昌街景)
离开丽江北上的这一天,是我们此次出游最狼狈的一天。
先是无法确定当天究竟计划走多远、在哪里食宿?不仅因为这天是由云南而入四川的跨省行军,更要命的是上午经过香格里拉时,海拔已经达到了3400米以上,往后更是一路高攀,在翻越四川省甘孜州理塘县的兔儿山垭口时,海拔更是达到两位同行队友难以承受的4696米。
(西昌街景)
我记得很清楚,当汽车停留在雨后海拔4500米的海子山垭口时,气温只有7摄氏度。两位有高原反应的队友面对此生经过的最高海拨,显然还有些激动,执意下车拍照留念。
回到车上,其中一位感慨:“海拔4500米也不过如此,原先一直不敢去海拨3600的拉萨,现在看来要列入下一步的旅游计划。”
话虽如此,但当我们很快经过4696米的兔儿山时,驾车的队友还是一脚油门迅速驶过,连拍照留念的想法也没有。他回头告诉大家:“这地方油门踩到底,也无法达到最高时速,汽车也有高原反应啊”。
(本图:翻越海子山)
这段路程的开始阶段一直是沿金沙江、走滇藏线的。
丽江到香格里拉的公路旁有金沙江上著名的五A景区——虎跳峡。由于前方香格里拉的疫情令人惴惴,我们于此经过时连车速也未减。
不过,在德钦县的金沙江上,有一存续50年的景观令我们驻车仰视,——毕竟我们的车上坐着三位共产党员、两位支部书记。这便是长征时贺龙率所部11000余红军强渡金沙江进入迪庆的纪念地——贺龙桥。当年所建的铁索桥已成危桥,此刻将由在建的钢构桥替代。
于此处打卡那是必须的。
中午饭是在沿途的一个小镇上解决的,不提;晚饭同样是在沿途的小镇上解决的,但必须要说说。
此小镇距318国道上的理塘县城已经不远,但时间已是夜里八点多了。公路边有不少餐馆、旅店。见一家灯火辉煌、食客不少的店铺驻车,高反的朋友下车后第一件事不是问客房和餐饮,而是急问店主此地的海拔。当得知只有3500多米,便决定于此食宿。
(本图:大渡河即景)
拉杆箱之类的行装老板喊人帮我们拎上了三楼,洗没洗手脸已经忘却,在一楼大厅是点了四菜一汤,至今记忆犹新。
等菜的时候,旁桌的苏州朋友告诉我们,此地海拔3750米,——老板为了揽客,活生生呑掉了一个250。
水足饭饱后,看着有高原反应的朋友带着庄严肃穆的表情走向卫生间,又同样迈着庄严肃穆的步履跨着楼梯,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坐在床沿,朋友对我严肃地说:“老纪,看来这拉萨今后是绝对不能去了”。
听见没有,上午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我要去拉萨”,一天的高原长途跋涉下来,竟迅速地摧毁了一个男人的坚强意志。这会儿,他连谈论女人的兴致也没有了……
此刻,另一位有高反的朋友推门而入:“这地方今晚是不能住下去的,因为我不能确定明天早上是否还能看见初升的太阳。我刚刚查过,距离此处150公里之外,也正在我们去甘孜县的路上,有一处海拔只有3100米的地方,我们干脆上那儿!”
150公里?在这弯弯曲曲、狭狭窄窄的高原公路至少要跑三小时以上,但为了对生命的尊重,我们别无选择!
是夜正是佛教的中元节,民间称为“七月半”,是悼念亡灵、寄托思念的夜晚。青色的月光洒在高原的山谷中,汽车的远光灯随弯曲的道路左右摇摆,更让青色的月光也荡然无存……车内悄无声息,一切按导航的指引前行……
大约夜里11点半,一座有路灯的藏族小山村展现在路旁,驻车观望,路边还有一个藏式三层楼的宾馆,名字起得也很有民族风——松茸酒店。是不是导航的目的地我不知道,但这应该成为我们今晚生命里的福地。
(盐源街景)
宾馆早已黑灯瞎火,驻车扣门仿佛是一种撞击生命之门的伟大举动。虽然看不见有什么“鸟宿池边树”的画面,但“僧敲月下门”的意境却是全出了。
开门的是一位藏旅老太,她自然知道这是来投宿的,直接给出了客房的售价一百伍拾元,还不忘叮嘱:上楼不要吱声,其他人可是一百八哟。
门不好关,可以用力,水房无水,也不再呼喊……抓紧睡觉是我们最迫切的需求。
第二天早上经核实,此地海拔3400米。
离开了松茸酒店沿227国道一路北上,顺便游览了新龙县的“措卡湖”景区,甘孜县的“格萨尔王城”,等我们一路向东赶到阿坝藏族自治州首府马尔康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了……这个时候,找旅馆比找饭馆重要。
一条梭磨河由西向东穿城而过,整个小城就修筑在窄窄的河谷两岸,弯曲而狭长是其显著特征。
(本图:措卡湖边)
正是在这座小城,留下了我人生旅行史上最艰难的找旅馆的痛苦经历。
小城毕竟是首府,大小宾馆、旅社随处可见。八月的小城气候凉爽,我看了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气温定格在摄氏17度,时间定格在星期六。正是这样的温度、这样的时段,令滔滔不绝的成都人带上一家老小、三朋四友,驾车涌进了这座弹丸小城,让川A车牌成了大街小巷的主宰。
(本图:马尔康客栈)
我们沿着两岸的滨河路,从西向东、从东向西,足足寻找了两个来回。甚至兵分两路,见宾馆就进,见旅社广告电话就打……一个多小时过去,得到的都是一个答案:客满。
也怪我们没有提前网上预订,怪我们抵达的时间太晚……谁能想到一个如此偏远的小城,会游客爆满、会“床”无虚席?
这时,对我们只有三种选择:第一,连夜驾车离开。但我们很快否定这个选项,因为最近的县城距此皆上百公里;第二,实在不行,将目标锁定于足浴店、澡堂子。此选项安全是最大隐患,万一遇上个不正规的足浴店,几位共产党员谁敢保证能守身如玉?第三,出城寻找周边的小镇。我们正是在城外的长途汽车站找到了当晚的安身之地,——尽管是40元一位按床铺销售的小客栈,我们已经欣喜若狂了。
(本图:彝族村寨)
出去晚餐的时候,还特别从车上拎了两瓶“剑南春”以示庆贺。
鲁迅先生曾说:“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住人的客栈;其实天下本没有客栈,出去睡的人多了,也便有了客栈。”哈哈……
(本图:彝族村寨)
第二天一早我们照例在马尔康中心医院做了核酸,便驱车前往城郊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卓克基土司官寨”。
正是在这座官寨里,长征中的红军于此召开了中央政治局会议,史称“卓克基会议”。而当时的那位土司因为对中国革命有过贡献,解放后被任命为四川省政协副主席。
(彝族村寨,下同)
当天傍晚,我们北上赶到了红军长征的一个重要节点——若尔盖。著名的若尔盖会议便于此召开。
需要特别指示,我们当晚同样于此召开了“若尔盖会议”,讨论返程的线路。因为当天我们得可靠消息,甘南陇南疫情严重,甘肃的疫情防控政策是对入甘车辆采取劝返。
会议决定:返程避开甘肃地界,走县乡道路赶往四川省广元市的平武县,以确保我们的行程码常绿。
在平武县我们住了整个行程中的最后一宿,完成了三天两检的最后一检后,便打道回汉了……当然,在汉下高速时是免不了要以半下蹲的姿势被喉咙一捅的。
回汉第三天的二检是不敢省略的。在经过陈家营十字去市医院做核酸的时候,我在斑马线边听到了一段有趣的对话。
一位姑娘举旗在交通执勤,——显然是干着考驾照的服务项目。她问站在道边的一位老太太:
“你莫事了打麻将吧?”
老太太:“不打!”
姑娘真诚相劝:“你这么大年纪了不抓紧好好玩,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老太太无语。
我很诧异:这个年轻人怎么没有问带没带孙子之类的家常问题,竟然切入了生命的意义这种宏大的主题?进而一想,这类问题其实是老人们之间相互询问的,年轻人反倒在关心老人们的休闲,——这不仅显得难能可贵,也可以看出不同年龄段的人在思维上的差异。
回到文章的开头: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全国范围并没有禁止旅游,只要遵守当地的防疫政策,保住绿码,你该上那儿、想上那儿就上那儿吧,切不可因看到我们一路的磨难,便缩手缩脚,虚度夕阳。
(以下五图为“泸沽湖”)
(以下两图为“公母山”)
(以下五图为“番人古寨”)
(以下四图为“丽江古城”•居住的民宿一角)
(本图为香格里拉•依拉草原温地)
(以下三图为翻越海子山)
(以下七图为新龙县“措卡湖风景区”)
(本图:青稞收获的季节)
(以下两图:格萨尔王城)
(本图:夜入马尔康)
(藏族村寨)
(马尔康核酸)
(以下四图为“九曲黄河第一湾”)
(以下两图为若尔盖草原)
(本图:松潘黄龙景区•五彩滩)
(以下两图为“青溪古城”)
(以下四图:旅途核酸)
(平武大道)
投稿作者:美篇@日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