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处暑节气,气象意义上的秋天正在到来。
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此时的时令风物,我们也许要去菜市场里寻找。山水田园,是最具诗意的存在;而菜市场,是最具烟火气的地方。山水田园和菜市场,因为大自然的馈赠而连接起来。
夏秋时节的菜市场里,有一样菜蔬堪当大任,它就是毛豆。
毛豆的学名是大豆,古名为“菽”。大豆原产中国,很早就被驯化和栽培。从古至今,这种植物都与中国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在古代,“五谷”的范畴虽有变迁,但“菽”始终位列其中。并且,“五谷”之中,麦、稻、黍等都是禾本科植物,大豆则是少有的非禾本科谷物。
夏秋两季,毛豆上市,这其实是大豆的“青年期”。你看,毛豆的植株挺立,豆叶繁茂,枝条上挂满一列列整齐的豆荚——大自然安排出的秩序之美,专治各种强迫症。青绿的豆荚,有着毛茸茸的手感,形状饱满,凹凸有致,如同健壮农人的胳膊和小腿肚。每个豆荚中包含着两三颗豆粒,剥出之后,只见豆粒圆润,边缘上包裹着白膜,透着新鲜的气息。人们对毛豆是如此熟悉和厚爱,甚至用它的名字来命名一种颜色——豆绿。
在沪苏浙皖地区的乡村,几乎家家户户的菜地里和门前屋后,都会种植毛豆。记得儿时在皖东农村,这个时节,每天大人都会用镰刀砍下几株毛豆,拿回家里,交给小孩子去剥。碧绿的豆粒落到白瓷碗里,渐渐积满,一个上午就这么消磨过去,而中午的一道菜也有了着落。
新鲜的毛豆,不用太复杂的烹饪,炒着吃就行,可以搭配青椒、鸡蛋、肉丝、酱瓜、豆腐干……仔细一看,这豆腐干,不就是毛豆的“表兄弟”吗?
毛豆的“下一站”是黄豆。大豆在秋季成熟,植株和豆荚、果实都变成金黄。干燥缩水的成熟豆粒,就是黄豆。黄豆的吃法,更加千变万化:可以炒熟了来吃,也可以压榨了来取豆油,磨碎了来做豆浆,加工了来做豆制品——豆腐、豆干、豆皮、腐竹、素鸡、百叶(千张)……黄豆用水发了后,则是鲜嫩的豆芽。即便是我们吃的牛羊肉,其中也有大豆的功劳,因为它是重要的饲料来源。
我敢说,如果没有大豆,中国人的菜市场将失色一半。
中国人的诗歌里,也必须要有大豆。《诗经·七月》中写道,“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农历七月,就是煮豆子、吃豆子的时节。传说是曹植所作的《七步诗》中则写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如果没有豆子作为依托,曹植也很难化险为夷啊。
伟大的田园诗人陶渊明,则是直接参与了大豆的田间管理:
归园田居•其三
东晋 陶渊明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陶渊明不愿做官,隐居在柴桑县南山(在今江西省庐山附近)脚下。“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陶渊明种豆子的热情很高,但其水平和效果一言难尽。这,也许是他的自谦与自嘲吧。即便如此,他依然披星戴月地耕种,“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可见,人家在乎的是享受过程,而不是结果。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多美的意境啊。秋日的黎明或者傍晚,你行走在乡野田间,踏着枯黄的野草,裤脚管掠过两旁的茅草。你听着秋虫的鸣叫,小蚱蜢四处逃散,鹧鸪倏忽从草丛中飞出。你不经意低头一看,鞋子、袜子、裤脚,全部湿透了。衣服被露水沾湿没关系,我只要我的豆子,和我想过的生活。(大诗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