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我们乘坐新干线从京都去了奈良。那是个冬日清晨，古镇非常安静且清冷。出了火车站，冷风阴湿，我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小瓶梅酒。和林说，边走路边喝梅酒，会越走越暖，好不？林坚决不从，说是若被人看见，会显得非常没教养。可此刻，小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呢。那么，我自己喝。才喝上一口，林接过酒瓶，也开喝了。相视，我俩不禁大笑起来。
才喝几口，路口就豁然开朗。原来，我们到了目的地，一个在当地名闻遐迩的旧物市集。小店一家挨着一家，有各种各样的旧东西。这些奈良的旧物件，于我，仿佛是熟悉的陌生人。是的，在这些旧物身上，能看见古老中国的影子，影影绰绰在晃动。有刺绣老布，有各种茶具，有漆器，有瓷器，有陶器。我迅速看上了一个日本瓷罐，它让我想起清代石涛的画，《野色十二开》其中之一。花青，赫石；松树，山峦。石涛是我最喜欢的画家之一，这个罐子，让我如逢故人般欣喜。店员也是十分地客气，一层又一层地包装之后，我们互相鞠躬又鞠躬，仿佛完成一笔大生意。其实才几百元人民币，只是个普通的瓷罐。
现在，这个瓷罐静静地站在我家柜子里，肚子里满满的都是寿眉老白茶。看到这个罐子，我便会想起奈良的那个冬日早晨，想起清冷的空气和清甜的梅酒。
还是前年，那次旅行，我们首站到达的是日本冲绳。
如今，一回想起冲绳，第一个映入脑海的是无处不在的陶瓷狮子。它们，有的守护在住宅或小店或小酒馆的大门口，有的高高立于屋檐之上镇宅，有的坐镇在半山腰垒起的小路上，有的出现在窨井盖上。又是如遇故人，这小瓷狮子，分明是我中华文化的遗珠呢。
那天，在去壶屋的小路上，我见到了最可爱的瓷狮子。它正襟危坐在屋檐之上，有三只晒太阳的活蹦乱跳的喵星人，正围绕着它搔首弄姿。
壶屋到处是陶瓷小店，然而，每个小店卖的东西竟然都不一样。手工的小碗小碟，我买了不少，完全不考虑要千里迢迢把它带回国，要多么小心谨慎。最喜欢的是一个高足描金碗，碗底的画面让我好不喜欢。我想象中的雷神和风神，就是如此金刚怒目。翻过来，碗底落款“萨摩”。那两个字长手长脚，非常像宋徽宗所创瘦金体。
买了这只碗出来，发现外面正在下小雨。“斜风细雨何需归”，和林继续走在寻找瓷器的路上。一滴滴冷雨落在脸上，才发现因为激动和兴奋，脸都通红发烫。哎，不就是一只碗嘛，何至如此？没错，我不爱奢侈品。我们这一代人热爱那些不值钱的收藏，或许都是受了三毛的影响。她走过全世界的千山万水，收罗无数宝贝，都是有故事、有记忆的物件。虽然，我珍爱的这些瓷器，在有些人眼里根本不能称之为“宝贝”。
无论互联网发展成怎样，街头小店不会消失的。因为，能触摸、能交流、能鉴赏，这种买卖双方面对面的乐趣里，有生活的真义。而它，也构成了活色生香的回忆。
[南京]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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