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达成都
由德阳经广汉新都至成都计程一百四十里。所经尽系平原沃野,沟渠交错,灌溉便利,人民只知有人祸,从不知有天灾,所谓“天府之国”,就自然环境上看来,实可当之而无愧。
广汉、新都,均有一日之停留。广汉街道整洁,市面繁盛。新都城北之宝光寺为川中名刹,庙宇宏大,南城之桂湖,有桂树三百余株,湖水清澈,楼阁秀丽,两处均风景优美,颇值一游。
广汉公园
二十一日抵成都,住于春熙路青年会。
二、 成都的印象
民国以来,成都一向是四川的省会,不过这二十多年来省政府的政令从未及于全省。在防区制时,一个四川是有七八个省会,成都仅算其中的一个。后来重庆的省政府职权扩大了,成都的省政府被它们吞并,这时重庆成了全省的政治中心地,成都是有了一度的荒凉。近来因省政府由重庆移来,以及川西“剿共”军事的紧张,成都遂成为中国西部的军事政治重地,使这个疲惫了的都市,现出了暂时畸形的繁荣,二年前的南昌好运,现在转移到锦官城来。
全城无论哪一家旅馆,客都是住得满满的,房价是五倍地高涨。饭馆、澡塘,营业是获利倍蓰。其他如纸店、布店、洋货店,最近生意也都不坏。共产党的西进,暂时给成都市面一个大大的好处。
成都还是一个古色古香的中国城市,它所受到资本主义渲染的色彩很少。在成都街市上见不到两层以上的洋式商店,就是在最繁盛的春熙路上,所有商店仍多是矮矮的房屋。如果在建筑上比较,那么成都是要比重庆落后二十年。
成都春熙路
成都是一个人口稠密的都市,在二十余里大的城圈里,到处人都是住得密密的。正因为人口稠密,在刘、田两军成都巷战时,两军的炮火是成了弹不虚发,不打着房屋,便打着人,房屋被毁于炮火的固不少,老百姓所死于火的更多。
成都的地皮及房屋,半数以上是被有钱而又有枪阶级人所垄断。这些地皮房屋的收买和出租,是用各种堂号名义,但它的总老板谁都知道不外几个军政要人。四川军人,总是带着一点土气,刮老百姓几个钱,多是置房买地。然他们也知道往外国银行存款,但总以为存款在外国银行,还没有置买些不动产妥当些,因为就是自己打败仗退走,或是下了台,但那些打胜仗而上台的人,也都是同族和同学,大家争的是地盘,私人的财产,彼此谁都是念旧面要保护的。
环绕在成都周围的几百里平原,土地是特殊的肥美,是中国农产物出产最丰盛的地方。成都有这样的好环境,生活程度又较低于其他都市。大洋一元可购二十七八斤的白米,这是其他都市很少有的,但这还是大军云集的时候,若是在平时,粮价当然是要更较低落。
成都和重庆相距是一千多里的陆路,两千多里的水路。由外来的一切货物,都是经重庆转运,按理说,成都的物价应该高过重庆许多,但因成都的生活程度较重庆低得多,使一切物价反较重庆稍低一点。
住在成都的人家,有很多是终日不举火,他们的饮食问题,是靠饭馆茶馆来解决。在饭馆吃罢饭,必再到茶馆去喝茶,这是成都每一个人的生活程序。饭吃得还快一点,喝茶是一坐三四个钟点。成都饭馆茶馆之多,是中国任何城市都比不上,而且每个饭馆茶馆,人迟早都是挤得满满的。。
成都曾作过历史上几次偏安的国都,名胜古迹,如城东之望江楼,江南之武侯祠、工部草堂,城北之昭觉寺,城内之文殊院,都很有游览的价值。不过近来因前防“剿共”军事的紧张,这些名胜古迹,都成了兵营和军医院,门前的站岗兵士,是一个显著的“游人止步”的招牌。
成都望江楼
“谁坐成都都不久”,成都人常说这句话。按历史上看来,这话却是不错,刘备父子、邓艾、王建、孟知祥、张献忠等在成都都是坐半截。就是民国以来,成都的大椅,谁也没有坐长久。成都不能久坐的原故,不是地方不吉利,乃是成都及其周围都太好,谁到都视为乐土,不愿再抖擞精神干了。刘邦进了阿房宫就忘掉了争江山,人的性情大约都差不多。不过希望现在坐成都大椅的人,能以前车为鉴而警惕,而长久下去,来打破这“谁坐成都都不久”的俗语,才是。
三、土沃民贫的郫县
成都距郫县四十五里,出靖远门乘人力车,三小时余即到达,车价为大洋四毛。
郫县境内全系黑油黏土,肥沃异常,加以灌溉便利,从来未受过一点天灾,以故物产甚为丰富。米、烟、麻等农产物,每年均有大宗收获。但这样得天独厚的地方,大多数人却是在生活无门。
全县的土地,据调查约十四万余亩,但二十万亩是操在地主手里。地主分大小,小地主多为本地土著,大地主则为川军中旅长以上的军官。这些军官们发了财,都来郫县、温江、新津等处买田地,因为这些地方离成都很近,收租非常容易,而且收成又绝对可靠。刘存厚、曾南夫、黄逸民、白驹等军师长,在郫县每人都有三千亩以上的田地。其余旅团长百亩千亩的更不可胜计。佃农们佃军官田地耕种,租是要比小地主轻一点,但缴租却是十分认真,如果欠了租,那不惟要坐监,还得挨皮鞭。
郫县盛产烟,每年烟之外销,约百余万元。烟商多来自重庆宜宾等处。当地烟农不能直接与烟商交易,必须经过“烟经纪”。“烟经纪”多为当地的豪绅,他们空买空卖,却操纵了两方。当新烟未收获前,有许多烟农因急于用款,“烟经纪”恒先贷以钱,预指烟作偿还价,为期最多不过两个月,但到时烟之作价,却时十五斤仅可当十斤。
郫县农村的高利贷,和他处又不同,每借十元,贷款者先扣十五角,十五天为满期,偿还为足数十元,再借仍如此,如此推算,则每十元,一年之利息,已是十二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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