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从来都给人以踏实、勤奋、默默耕耘的印象。仿佛世间的浮华都与自身无关,眼前的一亩三分田就是从来的天地。不折腾,便是本分。
2021年3月14日“龙抬头”的那天,广东珠海双龙山艺术区正式开园,但因疫情反复,园区游客一直零零散散,未能达到预期规模。王付刚和园区内其他艺术家一样,安安静静窝在家中画牛、练字,很难想象这样一位“恬淡”如老牛的艺术家,实际上出身装饰艺术设计,而后转向银幕,本身作为导演进行创作,并在澳门科技大学电影学院担任导师;不仅如此,他还身兼双龙山艺术区发起人,投身艺术经营领域。就像会七十二变的“孙悟空”,人生似乎对王付刚没有界限,他也一直行走在“跨界”的道路上,画牛的人却不“本分”。
《倔》 王付刚绘
社会学中总有对个人“身份”的追问。它是一种面向自身本体的、所处社会的、周遭文化的观察与认同,归结到哲学的高度,便是一个“我是谁”的问题。随着时代的发展,西方古典哲学中的“主体论”身份认同模式也渐渐因“相对主义”的渗透纠葛演变向“相对本质主义”与多元化,人类的现代性也在此中萌发。王付刚的身影可以说是这一取向的精致缩影,他是设计师,也是导演,他是艺术经纪人,也是老师,他是艺术家,也是丈夫,他是儿子,也是父亲。
本次经观艺术研究院采访到了澳门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学院电影学院教师、设计师、导演王付刚,聊聊“跨界”之于人生和艺术的宽度。
《精灵》 摄影/王付刚
经观艺术研究院:说到“跨界”,我最先想到的就是您从一名设计师转型成为电影导演这件事。而且从您过往的经历来看,这种跨界发生的时间非常早,似乎在您求学期间就已经开始了。想问您,当初促成您转变发展道路的驱动力是什么?为什么选择了电影这条道路?
王付刚:我觉得促成转变最核心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喜欢电影。高中时周末就喜欢泡在录像厅,有时候整夜整夜地看,那是个港片兴盛的录像带时代,所以对港片是烂熟于胸,其实还是莫名喜欢电影。到了大学,我读的是天津美术学院,那时我有个高中同学在天津纺织工学院读书,他学校每周都放两部经典电影,每周跑过去就看了很多很多的经典电影,也被震撼了,电影原来是这样子的,心里更有了敬畏之感。毕业之后我就到了北京电影学院开始进修影视广告,学校影院每周都有世界电影赏析,慢慢算是开始进入影视行业吧,后来考到香港浸会大学的电影学院读了三年硕士,正式接受系统专业的电影制作训练,走向电影的道路,一路走来也算是顺其自然。
经观艺术研究院:您既往的设计经历对您转型导演领域有什么助益?
王付刚:我的设计经历对于电影最大的一个优势在于对画面形式、风格的控制力上,设计出身在审美上确实存在很大的基础优势,你会自发的对画面敏感,包括对节奏的控制,设计跟电影在洞察力上,或者是创造意识和创作方法上,也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再者就是在绘画和软件技术上,绘画让自己电影的美术造型上拥有基础,很容易沟通交流,软件方面能把设计、三维、影视各个软件串联起来,让自己在技术上没有障碍。
经观艺术研究院:不得不说,您当初从设计转行导演,很大程度上与现如今大学生在入校后“转专业”非常相似。在我身边也曾有过几位这样的同学,但当时他们往往都很焦虑。您当年在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候,是否也经历过这样的“挣扎”呢?另外,现在正是高考季结束、新一批学子思考自己志愿与人生道路的时期,就这个问题您有什么建议和寄语送给我们的读者朋友吗?
王付刚:我觉得每一个时代阶段的发展,都有一些专业风口,所有的设计专业都是以大规模商品为基础的,设计是工业化进程的产物,是以工业设计为开始带动的设计各学科细化分类发展的历程,这些细分专业分类原来也是没有的。现在我们开始逐渐进入数字时代,这个大的时代背景是没法改变的,所以说你如何选专业还是要考虑时代背景下,哪些专业可能会形成一个风口或者拥有良好的就业趋势。那第二个方面就是你喜欢什么专业方向,你将来如果读研或读博士,面对一个你不喜欢的专业方向,你将来做研究的话也是很痛苦的。如果能把一个你喜欢方向的专业领域做的比较高精尖,即使社会需要还是综合性的,你也会有自己的位置。本科毕业后能从事纯本专业领域的比例也是很低的,本科本来就是通识教育,选择大的领域范围就可以,不用纠结,有专业基础,进入相关行业后三年之内工作历练,如果自己清楚如何搭建自己的能力体系,一定会在专业领域有所建树。
王付刚与方育平导演
经观艺术研究院:我们来聊聊电影。2014年可以说是我们国家传媒与影视剧行业的“IP元年”,但实际上IP改编的探索远在此之前便已开始。包括您在浸会大学就读期间导演的作品《红孩儿》获得了2009年凤凰两岸三地青年电影展映最佳动画片,尤其是电影中万炮齐发对准天庭的场面令人印象深刻,可以说是一次比较成功的尝试。想问您,作为一个在IP再创作领域取得一定成绩的先锋“跨界”导演,如何看待当下愈发如火如荼的文化再创作现象?您觉得在《红孩儿》创作期间取得的哪些经验值得如今年轻的艺术家借鉴?
王付刚:对传统故事、文学的改编一直也是大家意见不一的现象,其实我觉得改编是文化传承和发扬的方式,主要坚持文化内核精神不变,内容是可以随着这个时代的发展不断改变的,这也是作品服务当下的理念,再创作要保持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清楚咱们本身的文化的内核是什么,不能因为哗众取宠去炒作绚丽的概念。
从创作层面来讲我觉得首先一定要结合咱们当下的社会问题,或者是人性问题着手,创作《红孩儿》的切入点也是因为当时网络时代起来之后,对于沉溺网络形成一个社会问题,包括关于虚拟世界的一些思考。数字技术已经可以达到“想到什么,就能做到什么”,在技术表现上已经不是问题,影视最终还是内容为王的艺术,对社会和人要敏感,对文化的尊重很是重要的。
经观艺术研究院:据我所知,您在转型导演后,也并没有“放弃”设计领域的工作。2018年您设计的“雕塑艺术灯饰”上市,其中三个系列的产品不仅保持了艺术创作风格的统一性,同时又充分契合了市场细分目标的心理需求,可以说设计的功力您是一点也“没落下”。想问您是如何平衡这种跨界发展的思维?如何为自己的创造力“保鲜”呢?
王付刚:保持创造力是一个很重要的心态,咱们容易被社会磨平,让抱怨和无奈塞满了情绪,我觉得的你只要有想法就把它做出来,当你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你一定会有机会,无论在商业上,还是社会本身对你的承认度上,互联网时代埋没不了人才。所谓跨界其实是对不同艺术种类,抓住艺术门类属性和特点。作品控制力是一种能力,也不会受太多艺术门类的束缚,你才能来回转换自如。
如何驾驭商业跟艺术之间的关系是很重要的,设计本身就是商业本质的,设计是客户目的性很强的,要清晰定位客户的行为习惯,设计基本上是“迈半步”,不能超前的太大,这个不能埋怨客户,其实客户比我们更了解他们行业状况,我们要从他们战略定位方面来思考他们的委托设计,设计毕竟是其中一环而已。保持创造力很重要的就是通过市场不断总结经验,要得到市场肯定,自己会有价值感,创作才有真正有动力,这也是为自己创造力保鲜的方式。
经观艺术研究院:2021年春天珠海双龙山艺术区开园,您作为艺术区的发起人之一,可以说这是您的又一次成功跨界。珠海气候宜人,不论是自然还是人文区位优势都很明显。想请您谈谈,当初将艺术区的选址定在双龙山是出于哪些考量?
王付刚:国家开始重点要发展大湾区,珠海紧邻澳门,成为大湾区中很重要的一个城市,双龙山艺术区的位置十分优越,靠近北师大珠海校区、北京理工大学珠海学院、香港浸会大学国际联合学院,毗邻亚洲最大的香山湖公园,包括商业综合体奥园广场,旅游区梅溪牌坊,而且本身体量也是一个拥有二百二十亩地的规模的旧厂房区,不大不小,在经营模式上也在不断探索成型,形成艺术和影视两个板块,互相呼应。
经观艺术研究院:疫情之下,国内的旅游业正面对着一段艰难时光,艺术区的游客规模也受到了影响。您为什么选择在这样一个时间点为艺术区开幕呢?
王付刚:园区的正式装修其实是在2020年的4月份,那时候疫情刚稳定开始复工,我当时觉得疫情总有一天都会过去就动工了。2021年的3月14号,也是农历的二月二龙抬头,双龙山艺术区正式开园,美术馆也迎来第一次展览,游客呢确实受到很大影响,但驻区艺术家大都在家安安静静的创作,收获了不少好作品,我也开始画牛、练书法,收获颇丰。
经观艺术研究院:我和当下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喜欢在计划旅行时查找小红书等社交媒体的内容“做攻略”。双龙山艺术区有一家“共享暗房”,几乎每一位发表有关珠海旅行内容的博主都有关注。您觉得这家“共享暗房”对游客最大的吸引力来源于哪里?
王付刚:现在已经处于一个图像时代,对于成像技术现在手机已经很方便,但对于胶片,通过拍摄后在暗房将它慢慢地成像出来,这种操作过程,包括成像本身的质量,是手机和单反相机达不到的,它有种岁月感和体验感,是有一种类似绘画的这种造像感觉,所以说“共享暗房”自带魅力。
经观艺术研究院:您觉得现在社交媒体等媒介技术的发展,对艺术、设计的内容传播有什么影响或作用?
王付刚:自媒体时代很重要的特点就是“点对点”,打破了原来的点对面,随着大数据时代的到来,每个人画像已经很清晰,无论是设计和艺术还是其他领域的内容,都可以很直接地找到你的目标群体,现在抖音将近一亿种算法,其实比你自己还了解你自己。到达方式上新媒体已经很成熟,但在公信力上社交媒体会进入另外一个竞争阶段,内容时代已经到来,所以艺术和设计的内容将会迎来一个新的时代。人工智能艺术和设计已经开始,有可能在很多方面超越人类,但在创作层面,艺术和设计创作本身就是要突破自我,不断改变,在灵性和感性上我们要发挥人类的优势,在高端艺术和设计上才能超越人工智能。
经观艺术研究院:另外,时下关于小红书等社交媒体这类博主发布的“滤镜内容”、“买家秀-卖家秀”也在受众中掀起了讨论热潮,您如何看待?
王付刚:从照片到“照骗”,那其实这也成了个社会问题,照片不再可信了,无论是场景和人物。一方面广告和营销大部分都是夸张的,都会拍的漂亮,不会绝对写实纪实,这个社交媒体也很难甄选,这个状况完全杜绝我觉得很难,不过也可根据评价体系,如果太离谱进行删除处理。另外一个方面我觉得从个体来讲还是要增加自己的判断力,这个最重要,互联网时代是信息爆炸时代,如何让自己的判断力影响选择,成了一个很重要的能力。
经观艺术研究院:让我们谈谈这次飞鱼奖,此次飞鱼奖海报创意设计大赛的主题是“恒·气候行动”,呼吁全人类关注气候变化,通过切实的行动降低碳排放控制全球变暖。请问您如何理解此次比赛的主题?
王付刚:人类的生存影响了地球的生态,从地球的演化历史不能小看地球的自我调节能力,几百万年的连续大雨,几次冰河期,地球气候变化其实对地球来说是不会伤筋动骨的,但对于人类生存却是致命的。我们让地球气候恒定,其实是如何保证几亿年形成的人类生存环境,地球的自我调节的目的不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几亿年形成的环境气候生态中的每个环节都息息相关,现代工业文明都是建立在环境污染的代价之上,我们需要做的是思考如何拥有保护环境的意识,才能保证地球的气候适合人类生存。
经观艺术研究院:请谈谈您在评选过程中印象最深的一幅作品?设计中最吸引您的“点”是什么?
王付刚:是《城长》这幅作品,整体是一个竹笋形象,然后每圈都是茂密的城市城墙,最吸引我的是点在于:在整个中国城镇化的过程中,是城镇化的房地产带动的短时间城市兴起,这样的成长是不健康的,对气候的影响是很大的,对人文的影响也是巨大的,这幅作品拥有大时代背景下的思考。
《城长》 肖湘/贵州博睿广告
经观艺术研究院:“跨界”合起来讲是“让自己的才能与创造性在不同的领域发挥光热”,分开来讲是“跨出自己的舒适区,越升到新的人生境界”。其实除了设计,其他领域也是如此。最后,基于您的个人经历,有没有对当下年轻人、青年设计师的寄语与建议?
王付刚:跨界是因为有“界”,而“界”本身起始并无分,类似时间都是人为而定,我们只是在通过联系的方法来践行创意,我们要拥有的就是要顺从自己的内心挑战。 拿得起,放的下,调整好对商业的态度,不要给自己设限,学会思考和学习,学会进入优秀设计者的精神世界,紧跟时代步伐,也要认清事物本质,不盲目跟风,认准了就去做,做错了也不后悔,拥有时刻可以从头再来的勇气,保持创作的激情和自信,不断积累,自会有硕果。
人只道“羸羸老牯牛,默默数春秋”的踏实沉静,却很少知“自来鼻上无绳索,天地为栏夜不收”的潇洒浪漫。在我们的人生中,固然需要养成踏踏实实的良好品质,但不给自己“设限”,勇敢出走去探索、去尝试,或许才能看到更加优美的风景。
跨界,才能无界。人生的实质不就是折腾么?
王付刚, 导演、艺术家、珠海双龙山艺术区发起人,本科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装饰艺术设计专业,硕士毕业于香港浸会大学电影学院,现任教于澳门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学院电影学院。2009年11月,王付刚执导的动画片《红孩儿》获得“凤凰电影展映最佳动画片奖”。
罗光磊/文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第三届飞鱼奖评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