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又去方山,不出所料,满山有树荫又敞亮的地方都布满了帐篷。以前看山是为了看景,后来看山成了看人,现在又成了看各式各样的帐篷,毕竟在山色湖光、星辰松风、三五好友、小酒烤串儿面前,谁也不能免俗,即使时间有限,但搞个野外的小聚还是可以的。
这些帐篷里,有的尤其突出:一个硕大的白色棚子,搭着流苏、塑料花儿,里面摆着欧式风的塑料桌椅,桌子上一大堆吃食和酒水。坐在四周的人,要么西装革履,要么花枝招展,不停地自拍、互拍与合拍——在所有的露营设备中,手机估计是最重要的用具。
如果大张旗鼓地搞一个像是T台、秀场的帐篷,不免出离露营的初衷了。我们的文化其实有着悠久的露营传统。过去的文人雅集就是一种露营的方式。兰亭雅集、香山九老、西园雅集、杏园雅集……指的都是类似的吟风弄月、陶冶性情的情景。当然,这些流芳百世的雅集也不能摆脱“造作”的嫌疑:凡事一旦成了一种固定的形式,就容易被精致化,走向摆拍和“发朋友圈”。比如谢环的《杏园雅集图》,画中的朝廷大员,穿着红艳艳的朝服,哪儿像是休闲放松的样子,案子上摆的文玩清供,则完全是道具了。
清新脱俗的,还得是那种完全私人的、由寂寂无名的普通人组织的聚会。《浮生六记》里,沈复的娘子组织的南园小聚,就可以列到这一类里面。其中,“青衫红袖,越阡度陌,蝶蜂乱飞,令人不饮自醉”,这种浮云流水、泯然忘机的意境,读来令人艳羡不已。露营的终点,应是这种“各已陶然,或坐或卧,或歌或啸”的状态。就如文中芸娘租用的馄饨挑子,简朴又随意,露营的帐篷、形制、布局也应是简陋的、临时性的,风格应该是不张扬的:在自然风景之中,它是一处安静的点缀。它所追求的是人和自然的“不隔”,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畅快和惬意。它是当代人彼此间放开胸襟、坦诚相待的所在。
在我看来,露营在本质上应该是一种最简主义的艺术,摆脱任何形式主义色彩的细枝末节,讲求在粗陋、朴拙之中敞开一片天真的、无拘无束的空间。在这里,我们是为了亲近自然,“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花里胡哨的、酒店大堂的风格,色彩浓艳、繁复冗杂,有了炫富的嫌疑,反而不美。反之,一切都投射在单纯简朴的布置之上,暂时性、随意性的审美情怀便呼之欲出。这样一来,我们的心才会了无挂碍,精神才会超逸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