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是一个簪缨望族,历经了好几代的富贵,贾府的太太奶奶们,也都是出身名门的尊贵小姐。但贾府这样富贵横流的地方,依然生活着几个特别的人。宁府的贾敬,袭了祖上的爵位,又考中了进士,后来去道观修道了。惜春小小年纪就厌弃了红尘,整日想出家,陪伴青灯古佛。还有一个就是荣府的当家女人王夫人,她虽没有正式出家,但整日吃斋念佛,极少参加热闹的场合。
贾家这些已经出家或者想出家的人,一般都受到过一些打击。贾敬和惜春的反常多半是由于宁府的那些丑闻。妙玉虽然不是贾家的人,但她也住在贾家,也是小小年纪就带发修行了。妙玉的出家有点逼不得已的意思,因为替身都不管用,自己出家了才好。但是王夫人的吃斋念佛似乎有些不太正常,贾府这些太太们,只有王夫人想与热闹和繁华绝缘。
一般想皈依佛门的人,都会有一段痛苦的经历,或者说从很深的痛苦中走出来的人,都想从佛这里找到大爱和平静。王夫人一心向佛,必然也会有一段痛苦的往事。不然她不会身处繁华而像李纨一样深居简出,贾母和王熙凤的生活才应该是她的人生。
我想王夫人这样远离繁华富贵的生活,虔心向佛靠拢,一部分的原因就是来自她早亡的儿子贾珠。我们知道,贾珠一直是贾政夫妇的一个骄傲。书里说他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贾珠并不是生下来就死的,而是成年了之后才走,王夫人对这个孩子有着很深的感情。
在贾宝玉挨打那一次,王夫人就哭着对贾宝玉说:“你替珠儿早死了,留着珠儿,免你父亲生气”。可见贾珠是贾政夫妇的一个骄傲,贾政对这个儿子非常满意。贾珠的死给王夫人带来的打击非同一般,她曾经说:“先时你珠大爷在时我是怎么管来着?难道我如今不知道管儿子”。她曾经这样严格的管教孩子,但是在贾珠走后,她再也不敢管宝玉了。可见贾珠的死为她带来的伤害有多大。
所以她吃斋念佛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来自贾珠,这也是为什么在听到刘姥姥那个绝户得子的故事后,别人都没什么,唯有王夫人深信不疑。因为这多多少少都有她经历的一些影子,她能在四十岁上得了贾宝玉,相信王夫人把这都归功于对佛的虔心了。贾珠死后,她一方面为寻求心灵的寄托,虔心向佛,用佛法来让自己走出伤痛。另一方面又得了一个儿子,所以对佛倍加信赖。
另一方面,我认为王夫人吃斋念佛可能跟管家有关。我们知道,贾府里虽然王夫人当家,但她只当家并不管家,是邢夫人的儿媳妇王熙凤在管,王夫人完全是一个甩手掌柜。管家虽然是个肥差,但也是个苦差事,王熙凤这样一个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人,为了管家把身体都掏空了。先不说这些太太和奶奶们,仅贾府这些婆子和下人们就不好对付。
王熙凤曾经对贾琏说过,咱们家这些管家媳妇们,哪一个是好惹的?“站干岸儿”、“引风吹火”、“推到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王熙凤这样厉害的一个人,有时候都招架不住,王夫人这样的就更不行了。
但是我们也知道,王熙凤虽然管家厉害,但是她管家这么多年,一向威多恩少,下人们对她积攒了很多怨恨。王熙凤曾理直气壮地说,她不怕阴司地狱报应,所以她并不打算反省自己。王夫人虽然出场的时候吃斋念佛,但是从她逼死金钏儿,还有查抄大观园时撵走晴雯来看,王夫人年轻的时候也不好惹。即便不是王熙凤这样的脂粉英雄,但也算个雷厉风行的人。
所以王夫人当年管家时,肯定也让上一辈的下人们积攒了很多怨恨。贾母后来说王夫人本来老实,又生得多病多痛。但是我们知道,林黛玉身体不好,王熙凤身体也不好,就连宁府里的尤氏也在秦可卿葬礼的时候闹过一次病,唯独王夫人,书里从未写过她生病。所以王夫人对外的这个“多病多痛”,很可能就是她想卸任的借口。
她一方面管家能力不足,又因为管家多年积怨很深,所以用身体不好来卸任,用吃斋念佛来为自己赎罪。这也是为什么她逼死金钏儿之后,感觉罪孽又深重了,所以偷偷的哭泣,还厚待金钏儿的家人,甚至借薛宝钗的衣服来为金钏装殓。
王熙凤管家几年,手里就握了几条命案。王夫人管家时间不比王熙凤少,手里的命案肯定比王熙凤还多。像她的陪房周瑞家的,就不把打官司的事放在心上,可以想象王夫人管家时该有多厉害。所以她卸任后的世界归于平静之后,肯对会反思自己的过往,再加上贾珠的早亡,都成为她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佛就成了她心灵的寄托,吃斋念佛也就成了她生活中最主要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