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万寿宫的签
我继续往东走了几百米,上青溪大桥,远远看到南岸临水高处万寿宫留下的断壁残垣。过了桥,绕过几个村宅,下到水边。这里水很深,呈现出一种有点瘆人的深绿,很多小鱼在浮游。古渡口不再被需要了,但样子还在,北岸停着几只小船。
八十年前,学生们回到河南岸的万寿宫,黄昏时,电闪雷鸣,雨点落了下来。岸边的古渡口,过河人和牲口都上了船,渡船的小孩子用竹篙敲一下渡头石,船就急急离岸了,因为用力过猛,船在雨里摇晃了几下。坐船人骂了几声,看没事,就弯下腰去,用瓢去舀船底的积水,“泼到江面发出劈劈的击水声。”【索一《吹洋烟》】
万寿宫是旅行团第一大队在青溪的住处,寝室在观音殿,神桌上有签筒,有人随意抽了一支,正是上上签,签上面注明“上油十斤”;又抽,中吉,上油六斤。他干脆把签全倒出来,共五十枝,仅有两枝下下,两枝中下,这四枝签不用上油。【德瞻《贵州步行记》,《宇宙风》,1938年,第75期。】
按县志所记,万寿宫建于清光绪四年(1878年),“布局严谨,精致典雅”——如今只能在墙角残存下来的植物雕纹上体会了。我顺着菜地往上爬,来到万寿宫的一侧,透过长着艾草的墙眼窥探,腐朽垮掉的横梁歪歪斜斜,有两间木结构的屋子还算完好,但不得其门而入。再绕到后面,发现隔着一道残墙,还有一块开阔地,被附近人家开垦成菜地,一股泥土的潮湿气扑面而来,但好像就连这菜地也荒废一些时日了,只有一株柚子树在孤独地开着花儿。
我从万寿宫后折回了公路,往回还没走到街上就看到黑夹克骑着摩托车奔来,说菜已经准备好,就等我了。恭敬不如从命。回到川菜馆,一盆巨大的干锅鸭子在火舌上嗞嗞作响。黑夹克姓江,我叫他江哥。江哥拉了一位发小作陪。江哥倒上白酒,端起酒杯敬我:“代表青溪欢迎你!”又说,“我呢,是爱喝酒,喜欢结交朋友。”
“一杯白酒下肚去,两朵桃花上脸来。这是首老诗,我也不晓得哪个写的。”江哥说。他每天都要喝,只喝白酒,一顿最少四杯。
一杯下肚,他问我:“你看我好大年纪?”忘记了他跟我说过,他是1971年的。
干锅鸭子味道很好,里头加了木江子,又在上面放了几把芫荽,别有风味。江哥边吃边跟我讲青溪八景,火红的花岗岩,紫色的雾,一步三拱的桥,“最神奇的是,那里有个仙人桥,叫夜雨撒金桥,再热的天,天干火旱,必有水分到那个马路上。”
“青溪以前人才辈出!”他感叹说,“北大清华的,出国留学的,多得很!上世纪四五十年代那会儿吧。现在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