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趁疫情消停些许,我携妻女去了位于舟山群岛的岱山旅游。最难忘的,是那座国内独一无二的灯塔博物馆。
博物馆临海而建,与对面的长涂岛隔海相望,海鸥在头顶迎风盘旋,海风中裹带着腥咸的气息。通往海边的星河路中间夹着一条小河,两岸绿树成荫,河中高高地矗立着色彩不同、形状各异的一组灯塔。一位正在陪孩子玩耍的长者告诉我们,这些灯塔都是按照国外著名灯塔的造型1:1仿造的,一共有7座。老人说:“晚上亮了灯,可漂亮啦!”听了他热心的介绍,我们都被提起了兴趣。这是一座两层的欧式尖顶小楼和一座灯塔,仿照美国著名的波特兰灯塔建造,里面陈列着300多件与灯塔相关的图片和实物。工作人员介绍说,中国灯塔看浙江,浙江灯塔看舟山,而岱山是灯塔最集中的地方。目前岱山管辖的航标有348座之多,但是作为灯塔形式的只剩下了7座,随着科技的发展,作为航标的灯塔将慢慢退出历史舞台,岱山人就是为了保存这份历史记忆,特意打造了这座灯塔博物馆。
在馆藏品中,有一盏煤油灯是花鸟山灯塔1899年开始使用的老物件,距今已有100多年,灯身由青铜打造,灯罩玻璃则是纯手工打磨而成。还有一口铜钟,蕴含着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清代同治年间有一位叫慈领的法师,云游到岱山一带,听闻西鹤嘴外有一个岛礁,常使往来船只触礁沉没,不少渔民因此葬身海底。法师便留下来,在附近的小岛上搭了一个茅棚,每天晚上点几盏小油灯,为过往船只引导方向。为了雾天也能警示,他又化缘铸造了一口铜钟,在大雾中敲钟,提醒人们避让。如此善举,直到终老。
在大海上航行,灯塔就好比人的眼睛,让远航者有了方向,而有灯塔必定就得有守灯人。讲解员给我们介绍了一位叫叶中央的守灯人。他的祖父自1883年起成为中国第一代灯塔工。他的父亲接过这只“饭碗”,却因为有一次营救船只被海浪吞噬。叶中央成了第三代守灯人,四十年如一日,默默地守护在大海上。后来,他的儿子、孙子也先后走上了守灯之路。苍茫大海,十余个岛屿,十多座灯塔,见证了叶家五代守灯人的“百年孤独”。这种甘于寂寞的无私精神让我为之震撼。
几年前我曾读过一位法国作家关于灯塔的漫画小说,也是讲述在茫茫大海上一座孤岛上的守灯人。这位守灯人长相丑陋而内心高尚,但长期监狱般的岛居生活使他深感孤独、胆怯和恐惧。父母为他留下的一本旧词典,是他认识世界的唯一窗口,最后他发现了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终于不顾一切,奔向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这是一个自我救赎的故事,也是许多人生活中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灯塔,可以是海洋的指路灯,照亮航行的方向,也可以是与世隔绝的孤岛,囚禁了走向世界的脚步。这个故事给我很深的印象。
著名作家赵丽宏也曾写过这样一位守灯人,那是在上海崇明岛的长堤上,一个长得“连笑容都丑陋”的“灯驼子”。他没有像法国作家笔下的守灯人那样,而是秉承中国劳动人民的质朴与善良,直到在那间小屋里死去。在他生命即将走向终点时,还不忘将误以为想自杀的“我”,用手紧紧地从海堤下拽上来。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美德。
参观完灯塔博物馆,我们由衷地赞叹为黑暗中指明航向的灯塔,但更值得赞颂的,是海岛上孤独的守灯人。(周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