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晚年,多次经过安徽当涂,在这里,他深深地被当涂的风景所吸引,从天宝后期开始,一连写下了十首歌颂姑孰县境内风景的作品,既有春山夏莲,又有秋雨梧桐,将姑孰溪、丹阳湖、谢公宅、凌歊[xiāo]台等十个景点,都写了一遍,留下了组诗《姑孰十咏》。
其中,有一首《凌歊台》,诗曰:“
旷望登古台,台高极人目。叠嶂列远空,杂花间平陆。闲云入窗牖,野翠生松竹。欲览碑上文,苔侵岂堪读?
”诗中描绘了登高所见的优美风景,对仗工整,写景巧妙,读罢仿佛置身台上,饱览着台下风景。
李白的这首诗,几乎纯是写景,只有末二句“欲览碑上文,苔侵岂堪读”流露出一些世事沧桑、人世变换的感慨,未免让人意犹不尽。
到北宋徽宗崇宁年间,著名词人贺铸,出任太平州通判,这段时间,他也曾登临凌歊台,看到河流山川奔腾而过,不禁有感而发,也写下了一首吟咏凌歊台的作品,便是下面这首著名的《凌歊·铜人捧露盘引》,该词情景交融,寄寓深刻,是贺铸最著名的登临佳作之一。
凌歊·铜人捧露盘引
贺铸
控沧江,排青嶂,燕台凉。驻彩仗、乐未渠央。岩花磴蔓,妒千门珠翠倚新妆。舞闲歌悄,恨风流不管余香。
繁华梦,惊俄顷,佳丽地,指苍茫。寄一笑、何与兴亡!量船载酒,赖使君相对两胡床。缓调清管,更为侬三弄斜阳。
小注:(1)凌歊,古代一般指凌歊台,又作陵歊台,在今天的安徽省当涂县关镇(古称姑孰),相传是南朝宋武帝刘裕所建,宋孝武帝刘骏又将避暑离宫设在此处;(2)磴[dèng],用石头垒成的台阶。
起首三句,写自凌歊台上所看到的山川美景,“
控沧江,排青嶂,燕台凉
”,长江至当涂后,两岸山势陡峭,江面变得狭窄,形成了天门、牛渚等险要地势,所以《姑熟志序》描述时写道:“左天门,右牛渚,当涂、采石之险,实甲于东南”,可谓一言中的。词人在此处,也深知这一地形的险要,所以用了一个“控”字写临江之峭,用了一个“排”字写青山之耸峙。
接着几句怀古,写凌歊台曾是兴盛繁华之所,曾是乘凉消夏的好地方,“
驻彩仗、乐未渠央
”,皇帝行至此处,嫔妃宫娥都彩绣辉煌、千娇百媚,甚至连灵山秀水、山花草木都黯然失色,“
岩花磴蔓,妒千门珠翠倚新妆
”,这几句,写出了南朝宋孝武帝的穷奢极欲,也写出了当年凌歊台的盛况,但是,曾经如此繁华的地方,早被雨打风吹而去,只留下一片荒凉萧瑟的景象。
昔日盛况不再,不禁让词人心生无限感慨,“
舞闲歌悄,恨风流不管余香
”,凌歊台曾经盛极一时,一石一木,都曾被脂粉香气所浸润,即便已经过去几百年,这种余香似乎仍然存在,然而,花草树木还是繁盛无比,可是醉生梦死的统治者却早已经看不到了,词人着重强调一个“恨”字,足见他对骄奢淫逸的看法,此处已经有个人感情掺杂其中,这也为下片中的抒情,作出了铺垫。
下片四句,进一步总结概括,“
繁华梦,惊俄顷,佳丽地,指苍茫
”,繁华迷醉的岁月,风流俊俏的美人佳丽,转眼间如大梦一场,烟消云散,但是,此处的山石流水,依然笼罩在一派苍茫的雾霭之中,面对这样的场景,如何能不令人感慨?
于是词人叹道,“
寄一笑、何与兴亡
”,千古兴亡,只不过付之一笑,其实这里的笑,也有些自嘲的成分,词人心怀大志,可是人当暮年,却毫无建树,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也早在岁月的洗礼中,变得消失不见,一笑千古兴亡事,其实更多的是词人英雄末路的凄凉和苦涩。
但词人毕竟还保存着年轻时的三分豪气,所以他说:“
量船载酒,赖使君相对两胡床
”,乘着小舟,载着美酒,徜徉在山水之中,与知音好友胡床相对,便足以了却残生!于是在这烟波缥缈的夕阳残照中,“
缓调清管,更为侬三弄斜阳
”,让友人为自己吹奏起笛曲三弄,借以宣泄胸中的满腔悲抑之气。桓伊曾为王徽之吹笛,还曾帮助谢玄在淝水大破苻坚,稳定了东晋局势,所以此处是借用桓伊吹笛之事,来抒发自己不得志于现实的感慨,并称赞友人高才。
纵观全词,由景写起,怀古抒情,把登临的所见与心中的所感,全都表现了出来,并且寄寓了词人对于世事沧桑的感慨和人生易逝的无奈,以及怀才不遇的悲凉,怀古伤今,具有深刻的思想意义,无疑是登临怀古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