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绣楼 ·
文 l 奚同发
来源：白水轩文房（微信公众号）｜郑州晚报
当那座红绣楼已成破败状时，他仍常常钻过圈着的铁丝网，一次次站在绣楼前发呆。
当年这绣楼虽是这片仿古建筑群中的建筑之一，却也是这座城市里最热闹的场所之一。这里每天上午和下午各有一次抛绣球实地演出。每一位观众都可能被楼上刘员外家的小姐的绣球砸中，这样，也就可以登上绣楼与刘家的小姐同台演绎一番披红挂彩的成亲仪式。
吕小可就是登上绣楼与刘家小姐拜堂成亲中的一个。那时他尚是—家报社的“名记”，并且已升为报社总编助理，年龄不过三十有二！也就是在三十二岁那一年的某一天，应那个旅游点之邀，吕小可来到那座红门红窗红瓦红墙、雕梁画栋的红绣楼下。
当时真是人山人海，你想呀，这总归是一场艳遇，虽然是假的，却总会让游人痛快痛快的。于是乎，大家就随着楼上那刘家小姐时而如潮般涌向东，时而又挤向西。那小姐的目光便在这人山人海中选择来选择去，手中的红绣球不时欲抛又止，引得楼下的观众潮水般欢呼雀跃。吕小可没有观众那样的狂热，他只是与景区的贾经理站在一起，他知道今天的新郎是非他莫属的。
果真在刘家小姐装模作样地在绣楼上抱着绣球往来两个回合后，那绣球便从天而降，不偏不歪正中吕小可胸怀。于是游人一片欢呼，而后一位仆人模样的小生走近他，连声贺喜，并把他引上绣楼。
这本来不过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游戏，但吕小可却在这个游戏中迷失了自己，因为他这次一上绣楼，心就再也没有下来。在绣楼上与刘家小姐双目相对的一刹那，他明白，坏了，他真的找到了那种心疼的感觉，找到了那种全身战栗的感觉。在家仆模样的小生按照惯例询问他的出身之类的一再表演中，他几乎像没有思维似的，一言不发。家仆无奈之际，只好说了一句，这公子被我家小姐迷上了，那就先送入洞房吧。于是引来楼下一片哄笑。当他在洞房里被小生们七手八脚脱下新装，说声“谢谢合作”时，他竟没一点儿反应。直到他们把贾经理等人找来时，吕小可才如梦方醒。他解释说当时不知怎么头发蒙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在以后的两年中，没有人知道吕小可为什么思维变得那么迟钝，而且常常为一些小事与领导争吵不休，最可怕的是，作为报人，他在报纸上屡犯错误。最后终于因为一次稿件的处理不当，他被调岗到通联部去管理通讯员的工作。
两年来，他天天都在以最大的可能与自己较量，克制自己不能去那个景区，不能再去看那绣楼上的新娘。谁知越是如此，越发难以遏制自己。他几乎要全线崩溃了。
在那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吕小可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又来到了那个红绣楼下。他等待着那个时刻，他的心并不像出门时想象的那样忐忑不安，而是难得的平静如水。不久，随着一阵唢呐锣鼓声，绣楼上的演出准时开幕。刘家小姐一身红装，面如桃花，半含羞涩，怀抱绣球出现在绣楼上。吕小可被人潮挤来拥去，但从第一眼看到楼上的“新人”，他就确定这刘家小姐并非与他当初“成亲”之人。他颇觉失望。似乎到了此时，他才明白了这儿的小姐每天是要“嫁两次”的。于是他来到景区经理办公室，要找贾经理，办公室主任并不认识他，便说他找的那个贾经理一年前调走了。他问起两年前红绣楼上的那个姑娘，对方说，她们大都是些打工的女孩子，换得太快，找着更挣钱的地方就辞职而去了。
吕小可出了景区的门就不知道该向哪儿去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仅仅两年就会如此“物是人非”。
据说，后来吕小可再也不去那些带有演出的人造仿古景点，他却有了一个癖好，总爱探访那些名媛贵妃之类古代美人的坟茔。
作者简介：奚同发，中国作协会员，河南省作协理事，郑州小小说学会副会长，著有《最后一颗子弹》《木儿，木儿》《你敢说你没做》《雀儿问答》《给你一把水果刀》等8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