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洲云龙示范区鸟瞰 钟跃能摄
我与云龙的缘分,始于二十多年前。
那年8月底,刚出校门的我顶着烈日,揣一纸报到单,来到离家四百余里的湖南株洲。出了火车站,逢人便打听,终于找到了城区深处的教育局。在等待宣布具体去向的空隙,我盯着大厅墙上的郊区地图看了起来。围着城区或宽或窄铺展开来的区域,唯有西北角的云田乡最特别,不仅与城区隔好几个乡,还昂着头向外延展,似乎在竭力挣脱株洲而去。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千万别分到云田乡。可谁知怕什么就来什么,分配结果很快张贴了出来,我的单位正是云田乡中学。
坐上乡教育办租来的中巴车,我出发了。出城后,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颠簸了两个钟头,拐上了一条黄泥土路。路边是一人高的芭茅草,芭茅草凹陷处,偶尔露出一两栋村舍。中巴车又摇晃了半个钟头,总算到了目的地。学校的红砖围墙斑驳破落,生锈的铁门洞开。乡政府隔着田垄相望,也不过两栋老式房屋。
安顿下来,与人闲聊,才知云田虽是有十六个行政村的大乡,却距城区五十里,与隔壁的龙头铺乡,一道夹在长沙县、浏阳县和株洲市区之间。因属远郊,偏远落后,这里的人一直都想离开。我到了云田后,人地两疏,出行不便,很久都不进一趟城。
1998年前后,往昔冷清的云田突然热火起来。乡政府组建了“云田花木有限公司”,建成了年产三百万盆西洋杜鹃、五十万盆蝴蝶兰、二十万盆红掌的花木基地,带动三千五百多户农民种植花木致富。几年后,云田有了规模庞大的花木市场,建成了十里花木长廊、一千亩花木精品示范园,被授予“全国花卉生产示范基地”和“中国花木之乡”的称号。我虽然不是花农,但是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2002年,沪昆高速潭邵段开通,穿云田隔壁的龙头铺而过。步行二十来分钟,我便能望见那条簇新的“银飘带”。公路往西的那一头,直达我的家乡冷水江,我骤然感觉离家近了。学校门前的黄泥土路,也改成了连接沪昆高速的柏油路,往来车辆和陌生脸庞明显多了起来。附近农民的腰包鼓了不少,许多人家都忙着翻盖新房,家门前的田地里栽满了各种花木,等着株洲、长沙甚或外省的人们前来拉货。学校的条件同样在悄悄改善,围墙焕然一新,还矗起一幢新的教学楼。我偶尔上城里走走,听到越来越多的人说起云田,十字路口还标上了去往云田的醒目箭头。
2007年,随着一个消息传来,云田再次沸腾起来。长株潭城市群获批为全国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建设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处于长株潭腹地的云田,倏忽间成了“香饽饽”。不久后,云田和龙头铺一道被单独划出,成为一个新城区——云龙示范区,后又成为株洲经济开发区,开始了迅疾的奔跑。
原本,我暗存了一个心思:设法调入城区,把家安在城里。没想到,不用我劳神,云田已经成了城区。从此,我每天聆听着云龙示范区飞速奔跑的脚步声,振奋不已。曾经空旷的田地、小丘和长满芭茅草的荒野,都渐渐变成了人来人往的街巷、小区和产业园。云龙示范区又规划为四个“区”:两型生态城区、文化旅游景区、职教双创新区、新兴产业园区。我所在的学校属于文化旅游景区。学校不远处曾是荒地的地方,如今建成了国家4A级景区。茶余饭后,我推窗而望,眼前便是一片漂亮的楼宇,外墙、屋顶形状各异,颜色五彩纷呈,颇似童话里的城堡。城堡内外熙熙攘攘,各地的游客漾着笑意,纷至沓来。
新兴产业园区更是云龙乃至株洲的骄傲,园区内有轨道交通城、云龙大数据产业园、金融产业园等。单是一个云龙大数据产业园,总面积就有三千八百二十亩,投资约二百三十亿元,着力吸引移动互联网、物联网、云计算、智能终端等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集聚发展。每每路过曾是一片菜地的产业园区时,我都要停下来张望一番,感慨良久。
因为是新城,所以政府部门在开发时就树立生态、绿色理念,新建楼房无不因地制宜、有序规划,采取集中供能、智能电网、雨水收集、污水处理等节能环保措施。已经化为城区的云龙并未照搬老城区模式,而是“城中有乡、乡中有城”,林木、小区、楼宇和村舍错落有致。我居住的小区便在碧波荡漾的云峰湖边。这里从前仅是一个人迹罕至、几近干涸的水库,而今已是众人向往的宜居之所。巧的是,老城区的人也纷纷前来购房定居。我的一位新邻居,便是从前千方百计调往老城区的同事,没想到他又回来了。我打趣他,他却笑道:“这说明咱们的缘分未断嘛!”我微笑聆听着,为自己是一名云龙人感到荣幸。
《 人民日报 》( 2021年04月07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