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二进荣国府,合了贾母的心,以社会底层贫苦大众的身份有幸也参观了一次大观园。省亲别墅大观园做好之后,第一批的游览者是贾政和宝玉父子,第二批是贾元春,第三批便是刘姥姥,还有贾母。
这三批人在游览大观园时,都给这个地方起了自己的名字,贾宝玉游览时叫“天仙宝镜”,元春正式赐名为“大观园”,到了刘姥姥游览时叫它“玉皇宝殿”。
这三个人代表了三种人生观,贾宝玉向往的是无拘无束的天外飞仙似的生活,贾元春深锁宫门却看尽了起起落落的人生百态,而刘姥姥作为贫苦大众有口饭吃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贾府的生活,特别是大观园,对于她而言,只有梦里才可能见到的地方。
因此,刘姥姥游览大观园完全是从一个平民的角度,以一个底层民众的价值观,去看待眼前的一切的,这是她游览大观园的一个大前提。但是在第39回,与刘姥姥一起畅游大观园的还有一个重量级的角色,就是贾府的老祖宗贾母。
贾母为何请刘姥姥畅游大观园呢?一来这位乡下老妪甚合她的心意,也就是说,刘姥姥用她的真性情拨动了贾母的心弦;二来既然二人相合,总想把各自认为好的东西展示给对方。比如,刘姥姥配合着凤姐,极尽所能的表演,哄着老太太开心。同样作为回报,贾母盛情邀请刘姥姥,参观一下贾府引以为荣的大观园,让乡下人开开眼,体味一下她这辈子也不可能体会到的富贵生活,这对于刘姥姥来说,既是一份荣耀,也是一份日后的谈资,在她的生命中,必然留下一笔重彩。
作者安排这两位有着天差地别的老人,共同游览了大观园,通过两位老人不同的人生经历和价值观,各自从不同角度体味和展示了大观园的不同风情在她们眼中的样子,特别安排他们二人去了园中几位小姐们的住所。
在几处住所中,作者重点描写了三处,一处是潇湘馆,一处是秋爽斋,还有一处就是蘅芜菀。这三个住所的女主人公也是小说中的三个重要人物,贾探春的戏份并不比薛林二人少。如果准确的说,还要加上贾宝玉的怡红院。
参观的目的很明显,一为表现三位女主角的性格特征,闺房是封建少女最私密的地方,通过看她们的陈设,来进一步表现她们的性格内涵。二来通过两位封建长者的眼睛来看她们的闺房,也表现了她们各自在别人眼中的样子,特别是在贾府长辈心中的印象。
第一个便去了林黛玉的潇湘馆,贾母和林姥姥在此各有关注的地方,并各有表现。刘姥姥是乡下人,虽不能说没见过世面,但她的世面多半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进了贾府的内阁才算是真正开了眼。在此之前,在她的认知里,那大家闺秀的绣房,理论上讲应该就像她误入怡红院看到的那样,或者如秦可卿那样的卧房,才算是绣房。
但是,进入潇湘馆,她看到的尽是笔砚和满满的书,这些都是封建青年的必备佳品,怎么会在少女的绣房?潇湘馆的陈设颠覆了刘姥姥思想上的认知,她是很吃惊的,所以当贾母说明,这是黛玉的房间时,她“留神打量了林黛玉一番”,说这里比那“上等的书房”还要好,实际上,“上等的书房”什么样儿,她也没见过。
一个“软烟罗”暴露出贾母的尊贵之处,贾母对“软烟罗”的解释颠覆的是贾府众贵妇的认知,这也从侧面说明,贾母是一个务实的人,她没那么好骗,除非她装糊涂。
在贾母的眼中,林黛玉的闺房是有很高规格的,是一个有品味的地方。在刘姥姥眼中,这里是一个有着男儿之志的绣房。所以,贾母对此处只是略作了修补,没什么不妥帖的,只是换一个“软烟罗”就好了。而刘姥姥是忍不住的崇拜,舍不得走,觉得这可是读书人的地方,她以后都没机会进入别人的“书房”。
第二处去的是秋爽斋,在此处对于探春住所的陈设,贾母和刘姥姥都没有表态,只是吃了一顿饭。但是曹雪芹在此表态了,他陈述了探春居所的环境,对探春的内在品行有所展示。
第三处去的就是薛宝钗的蘅芜苑了,在此处,一向多话的刘姥姥没言语一声,反倒是老太太贾母唠叨了不少话。为什么刘姥姥无言可发,贾母给出了答案。
贾母看了雪洞一般的蘅芜苑,心中其实是不满的,她说“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姨娘要些。”,一语中的,薛宝钗的住所没有什么陈设,如一个苦行僧一般俭朴,你让一个乡下来的老妪能点评什么呢?说香闺谈不上香闺,说书房谈不上书房,贾母说“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
刘姥姥一言不发,说明她的观点与贾母的观点是一致的,这不是香闺也不是书房,这倒是像足了僧房,“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不像”何意,一是作为大家闺秀的居所,看着不像话;二是作为贾府的客人,致如此地步,在外人看来,这是贾府在“刻薄”薛宝钗吗?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三是薛宝钗的这种朴素有些过了,让贾母在刘姥姥面前失了面子。
当贾母一连串的抛出那么多话时,作为旁观者的刘姥姥还能说什么呢?她的不语,就是代表,贾母所言及是,她一外人,更不好插嘴说什么了。
薛宝钗素爱拍贾母的马屁,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大意呢?俗话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这说明薛宝钗并不真正了解贾母,她所认识的贾母只是表面上的,整日爱开玩笑的老妇人,实际贾母的真实性情,她未必懂。如果懂,依她拍马的速度,早就在此之前叫人将屋里装饰好了,何必还要等到贾母的一番“批评”。
话说这也是贾母对薛宝钗不满之处的明确表态,如果按照作者对薛林二人的对比写法,很显然,看贾母的态度明显对黛玉远比对宝钗要满意几倍。
蘅芜菀在贾母的眼中,是极为不妥帖的,她不仅罕见的大说批评之语,而且亲自改变了薛宝钗屋里的陈设,特别叫鸳鸯将“石头盆景儿”、“纱桌屏”和“墨烟冻石鼎”要摆在案上,还要将她的闺帐也要换了。对宝钗的不满太过明显,就连薛姨妈都亲自下场为女儿说句公道话了,说她素来就喜欢这样。
所以,在蘅芜菀,作者要重点展示的是贾母的态度。如果此事与贾元春端午节赏礼联系到一起,这极有可能是贾母在当着众人表达自己的态度,对薛宝钗言行上的刁难。因此,在之后,我们也很快看到了薛宝钗对林黛玉在态度上的一个较大的转变,那就是贾宝玉口中的“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薛宝钗不再挤兑林黛玉,态度来了一个大反转,认了妹妹了。
这对林黛玉来说是好是坏?不言而喻。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切皆有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