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进拴:原创散文《游成都大慈寺》
2011年9月22日上午,我游九寨沟、黄龙回到成都后,又冒着濛濛细雨,慕名游了大慈寺。在这里见到了我们河南的两位老乡:一个是出生在父城,出家在白雀寺,成道在香山寺的观音菩萨,另一个是出生在豫西偃师县的唐高僧玄奘。
大慈寺位于成都市东风路,临近热闹的春熙路。始建于魏晋,安史之乱时,唐玄宗逃亡到成都后,赐田1000亩扩建,并赐匾“敕建大圣慈寺”。唐代扩建后,规模宏大壮观,不仅是四川,也是唐代全国最大的佛教寺院,古称“震旦第一丛林”。最盛时寺内有院子96个,楼、阁、殿、塔、厅、廊等共8524间,面积几乎占了成都东城的一半。塑有菩萨一万多尊,僧众上万余;据统计寺内壁上有各种如来佛画像1215幅,天王、明王、大神将画像 262幅,佛经变像114幅,所有画像均出自晚唐、五代、北宋全国顶级画家之手,“皆一时绝艺”,是一座极其珍贵的佛教文化艺术宝库。大慈寺几经兴废,多次毁于兵火,现只存天王殿、观音殿、大雄宝殿及说法堂、藏经楼等,均为清代陆续重建,其余土地被街道或其他建筑所占。今南糠市街侧大慈寺山门外有一座字库,为清代重建时修建,是大慈寺旧物,可已不在大慈寺内;远处居民区老房子的房顶,还依稀可见有明显寺庙建筑特征的瓦脊上的禽兽泥塑。
安史之乱时唐玄宗一行逃到成都,听说大慈寺僧人英干在成都街头施粥,救济贫困百姓,并倡建大慈寺替多难的国家祈福。唐玄宗深受感动,于是为英干敕书“大圣慈寺”匾额,赐田一千亩,命无相禅师立规矩,“凡九十六院,八千五百区”,并主持兴建大圣慈寺。无相禅师俗姓金,人称“金和尚”,是新罗国(今韩国)王子,为新罗国 圣德王金兴光第三子,出家后于唐开元年间来到中国长安,受到过唐玄宗接见。他听说具有传奇色彩的达摩祖师“木棉袈裟”在西蜀,也就跑到西蜀来了,一直追到“木棉袈裟”的存放地——-资州德纯寺(今四川资中县宁国寺),时“木棉袈裟”的拥有者,四川净众禅的创始人、佛教禅宗五祖弘忍十大弟子之一的智诜禅师已圆寂,就拜智诜禅师的传人处寂禅师为师。无相禅师在资州生活了十四年后到成都,主持修建大慈寺后,被推举为成都大慈寺的开山祖师,今大慈寺内修建有“祖师亭”以资纪念。
贞元十七年(801年),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扩修普贤阁,又新开挖解玉溪流经大慈寺前,使之环境更趋完美,成为唐代四川最有声望的人文胜地。大慈寺最盛时面积超过1000亩,有资料记载陆续有人捐土地给寺里。据说唐高僧玄奘曾经在大慈寺受戒,今大慈寺内也为玄奘开辟了纪念堂,有一处厢房还挂了一块“玄奘来处”的匾额。玄奘十六岁时跟随其二兄长捷法师到成都,在成都生活了五年,成都无疑是玄奘受“具足戒”之地。唐代会昌五年(845年),唐武宗灭佛,大慈寺因有唐玄宗题匾额,故“不在除毁之例”,是当时成都唯一保存下来的寺庙。
自唐、五代前蜀、后蜀至两宋,大慈寺是成都最著名的名胜。南宋末蒙古入侵使大慈寺毁于战火,明代在废墟之上有所恢复,可是珍贵的壁画等没法恢复了;明末清初又毁于战火,从此元气大伤。清代晚期真印和尚发愿重修,终于1878年修成,占地面积只剩四十亩。唐玄宗所书“敕建大圣慈寺” 匾额早已不知下落,清代重修大慈寺山门上方,有四川按察使、书法家黄云鹄书“古大圣慈寺”石匾。1958年成都修东风路剖开大慈寺,占地又少了许多,“文革”时期基本废弃,中断了38年之久,房屋被部队改为家属院,好在没改变结构。清代黄云鹄所书石匾被水泥涂抹后藏于墙体内,躲过了“文革”的浩劫,今安在大慈寺山门上方。
自唐玄宗、唐僖宗先后逃亡到成都,两个皇帝都带来了大批画家,建好后的大慈寺成了中、晚唐画坛顶级高手的画展平台,宋代李之纯《大圣慈寺画记》:“举天下之言唐画者,莫如成都之多。就成都较之,莫如大圣慈寺之盛”。 据黄休复《益州名画录》、李之纯《大圣慈寺画记》、范成大《成都古寺名笔记》等古籍记载,自唐、五代前蜀、后蜀至北宋300多年间,在大慈寺留下壁画的画家上百人,作品上千堵,几乎包揽了中、晚唐至北宋所有一流画家。唐僖宗离开成都时,留御容写真于大慈寺,为常重胤画,有记载前蜀王建占领成都后,还去大慈寺瞻仰过僖宗御容。
唐玄宗也很可能在大慈寺留下过御容写真,宋代张唐英《蜀祷杌》有后蜀皇帝到大慈寺:“明德元年(公元934年)六月幸大慈寺避暑,观明皇、僖宗御容,宴群臣于华严阁下”的记载。前蜀皇帝王建也留有画像在大慈寺,“光化四年,王蜀先主受昭宗勅置生祠,命德齐与道兴同手画西平王仪仗,车辂法物,及朝真殿上皇姑帝戚,后妃嫔御百堵……”(《益州名画录》)。在大慈寺留下壁画的晚唐一流画家还有很多,如画圣吴道子高足卢楞伽,曾画“行道高僧像”数堵,颜真卿题字,时称“二绝”。 苏轼与苏辙游大慈寺时,兄弟二人对佛画大师卢楞伽的作品备加赞赏,誉为“精妙冠世”。其他如五代画坛一代宗师黄筌、黄筌的老师刁光胤,常粲、高道兴、赵德齐、杜龊龟、贯休、孙知微、文同等画坛巨匠均留有壁画在大慈寺。另外大慈寺内还有不少有文物价值的碑刻,如韦皋“再修大慈寺普贤菩萨记”、李德裕“大慈资福院”、 苏轼“大圣慈寺大悲圆通阁记”、苏轼游大慈寺中和胜相院时的题刻等。此外,大慈寺在“文革”前一直供奉有玄奘顶骨舍利,是国家一级文物。1966年后,舍利转至成都文殊院供奉,大慈寺重新开放之日,珍贵的玄奘顶骨舍利作为镇寺之宝重回了寺内。
大慈寺在唐宋极盛时,高僧大德倍出,如无相禅师,据宋代《高僧传》记载,李商隐作《梓州四证堂碑》,推无相为第一证。无相禅师在西蜀还兴建了净众寺、菩提寺、宁国寺等佛寺,讲经说法,普度众生。无相禅师在成都生活了二十余年,宝应元年(762年)五月十九日,七十九岁在大慈寺坐化。无相禅师在大慈寺还创制了“无相禅茶之法”,正是如今日本茶道的源头。宋代道隆禅师,十三岁在大慈寺出家,淳祐六年(1246年)东渡日本。道隆禅师是第一位到日本传播禅宗者,获日本后嵯峨天皇召见。道隆禅师在日本生活了三十二年,弟子众多。圆寂后敕赠“大觉禅师”,为日本有禅师谥号之始。大慈寺也成为道隆后代弟子们寻根拜祖的祖庭。大慈寺六世住持宝月大师惟简,是苏轼的宗兄,与苏轼交往40多年,堪称莫逆之交。宝月大师九岁出家,二十九获宋仁宗赐紫袈裟,领袖四川众僧、广泛传播佛法。八十四岁圆寂,苏轼为其作《宝月塔铭》:“宝月大师惟简,字宗古,姓苏氏,眉之眉山人。于余为无服兄。九岁,事成都中和胜相院慧悟大师……”。
从唐代僖宗到大慈寺留下御容写真起,自晚唐、五代前蜀、后蜀至两宋,执掌成都权柄的人物,到蜀地的文人、名人、官员,几乎所有人都到过大慈寺。如贯休讲经于大慈寺,前蜀皇帝王建亲临听讲,《全唐诗》有贯休诗记其事,《蜀王入大慈寺听讲》:
“…… 木铎声中天降福,景星光里地无灾。
百千民拥听经座,始见重天社稷才”。
北宋大文豪苏轼曾经多次到过大慈寺,其中既有和父亲、弟弟一起去的,也有兄弟二人一起去的,还有他一个人也多次去过。大慈寺的大雄宝殿匾额“大雄宝殿”四字当年也是苏轼专为大慈寺所书写。苏轼还向大慈寺赠送了吴道子所绘“四菩萨像”,撰《四菩萨阁记》,并捐钱五万建造了四菩萨阁,用以珍藏四菩萨像,不久又送另一幅吴道子绢画释迦佛像。元丰三年(1080年),应惟简大师要求为大慈寺撰写著名的《胜相院经藏记》碑刻。南宋范成大在成都时,不仅到过大慈寺,还亲自对成都寺庙中的绘画进行调查,写成《成都古寺名笔记》:“成都画多名笔,散在诸寺观,而见于大圣慈寺者为多,今犹具在……”。说明大慈寺的珍贵壁画南宋时期都还存在。大诗人陆游游览大慈寺时,大慈寺规模宏大壮丽的建筑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用诗记录:“万瓦如鳞百尺梯,遥看突兀与云齐……”。
唐宋时期的大慈寺以其规模宏大壮观、雕梁画栋的建筑群与精美的壁画、丰富的宝藏,繁茂阴翳的花木、幽静的环境为成都市民所喜爱。大慈寺已经不只是僧侣信徒独享的佛教圣地,也是成都士庶共同拥有的人文胜地,休闲交往的场所。特别是在韦皋镇蜀期间,新开挖解玉溪流经大慈寺以后,大慈寺也成了成都游乐名胜,附近商业繁华,形成很多季节性市场,如灯市、花市、蚕市、药市、七宝市等,解玉溪两岸还形成夜市,一直沿袭到近现代。形成了一个以宗教文化为主兼有成都民俗文化特色的文化区,同时也体现了宗教文化和成都市井文化的融合,佛学界所说“言蜀者不可不知禅,言禅者尤不可不知蜀”,就是这种融合现象的反映。除了大慈寺,全国其他寺庙都看不到和世俗结合得这么紧密的现象。如大慈寺门前每年二月十五的蚕市,是成都地区远近闻名的庙会,掌权者、士大夫在此与民同乐,因成都素有“名都乐国”之称,地方官“从之则治”。 据记载唐、宋以来官府多次在大慈寺举行大型的宴请活动,搞游园庙会。
北宋侯溥《寿宁院记》记载:“佛以静为乐,故凡塔庙皆洁精谨严,屏远俗纷。独成都大圣慈寺据阛阓之腹,商列贾次,茶炉药榜,逢占筳专,倡优杂戏之类,坌然其中”。 大慈寺也因此藏龙卧虎,宋代度正《性善堂稿》记录了程颐、程颢兄弟于大慈寺中获授易学的故事:“余闻伊川在成都,一日游大慈寺廊下,有治篾者读《易》书。伊川疑异人,就问,俯而不答。祈之再三,乃得其未济三阳失位之义”,一个普通的篾匠,居然可以给理学大师二程传授《易经》,这事只能发生在大慈寺。宋代益州知州田况《大慈寺前蚕市》记录:
“高阁长廊门四开,新晴市井绝纤埃。
老农肯信忧民意,又见笙歌入寺来。”
人们在大慈寺既可以听经礼佛、烧香拜佛,也可以游览寺庙建筑、浏览观赏壁画,还可以品茶闲话、纳凉避暑。史料记载前、后蜀四个皇帝都到过大慈寺,他们来听高僧讲经,如前蜀王建;游乐、观赏壁画,如王衍“微服出游人间”,流连于大慈寺……。《唐才子传》记载王衍与徐后游大慈寺,见壁间题:“墙头细雨垂纤草,水面回风聚落花。”爱赏久之,问谁作,左右以(张)蠙对…。王衍还想重用张蠙,结果被人阻止,仅赐白金千两完结;观赏壁画、宴饮,如后蜀孟知祥;纳凉看戏如后蜀孟昶。
今天,大慈寺盛极一时的风光已不在,面积也小了很多,但它曾经的辉煌还是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一丝抹不去的印痕。仅剩的几栋殿堂依然雄伟壮观,历经100多年的峡石殿柱依然挺拔,青瓦红墙、木窗阁楼、庭院幽深、古木参天、花木繁茂,它的部分功能被保留了下来,信男善女去烧香拜佛、听经礼佛,市民们喜欢去那里喝茶聊天,不大的大慈寺里就有三个茶园。一个就在说法堂斜对面,是个小小的露天茶园,花架下的院子里只能够摆下十来张桌子,小方黑木桌,竹椅子,盖碗茶,茶船、茶碗和茶盖一应俱全,颇具成都特色,比较适合喜欢热闹的人。人们在此品茶聊天,耳畔传来说法堂里有节奏的木鱼声声,讲经师傅的颂经声以及信男善女的颂经声,真是“禅茶一味”。另一个露天茶园在一个大露天坝子里,几百张桌椅都能摆下,一样的小方黑木桌,竹椅子,盖碗茶。
人们在这里摆开了龙门阵,大到国际事务,小到家长里短,信息量够大的。第三个比较雅致,叫“禅茶堂”,环境也更幽静,精致的竹桌竹椅子,窗明几净,室内桌椅空着很少有人愿意坐,茶客都坐到小天井里的大树荫下。虽然并没有真正的“禅茶”供应,茶客们还是悠闲自得地看报纸、闲话,享受着闹市心脏里的宁静,有点“禅茶一味”的意境,真正是闹市中的一方净土。成都遍地的茶馆,大多都“麻神声声”,只有庙宇里的茶馆最纯粹,很少看见麻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