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天津,三座鼓楼跨五六百年时光,说这高台重楼,即是在说城。
三个鼓楼,论体量,现在立于老城中的最大。新鼓楼四面门洞的匾额,沿用第二座鼓楼的内容,南曰“定南”,北曰“拱北”,东曰“镇东”,西曰“安西”。这是天津历史上四面城门额最初的一组。
新鼓楼建于本世纪初。其时,老城拆迁改造,在鼓楼北、鼓楼东、鼓楼南、鼓楼西这四条街交会的原址处,重建鼓楼。响铜三吨铸钟,钟铭由冯骥才、张仲撰文。老城里留下的一些老建筑,如东门里的徐朴庵旧居(现老城博物馆)、仓门口教堂、文庙,南门里的广东会馆、民居套院,西门里的中营小学,北门里沈家栅栏的卞家大院里院,如今成为寻觅旧城街巷方位的地标。鼓楼坐落老城中央,也起着这样的作用。
筹建新鼓楼,照搬旧时高矮大小,还是高而大之,有过议论。选择建“大号的”,是考虑周边高楼拔地起,要能与环境协调。在近半个世纪空留十字街之后,鼓楼作为凝结老城情怀的广场建筑,为市民所接受。
纵观三座鼓楼,并非是越建越大。建于明代的鼓楼,到上世纪20年代已成危楼。1921年实施原拆原建,有了第二座鼓楼。将两座老鼓楼的照片作对比,一个明显的差别是正脊。民国鼓楼九脊歇山顶的正脊,比明代鼓楼的正脊短了许多。古建筑专家魏克晶分析,“城台的体量变小,城楼的大木檩枋因糟朽而锯短使用,脊檩短了,因而正脊也就缩小了”。
三座鼓楼之间,横着一条“代沟”,那就是:前两座为传统砖木结构,新鼓楼则使用当代工程材料与施工技术。砖木结构的两座,造型有不同。墩台的拱券门洞,民国所建拱脚很高,形状高挑;而第一座鼓楼,门洞为半拱券式,下部拱脚低矮,宽度的尺寸大于高度的尺寸,显得门拱大跨度,风格拙朴粗犷而富有力度。光绪十年《津门杂记》的形容,用语“砖穴最古”,反映了得于视觉冲击的感受。两座老鼓楼,墩台“宽广而虚其中,如穹下覆”,重楼之下四门通道的交叉,拱顶状若穹隆。中国哲学讲究的天圆地方,古人关于空间奥秘的遐想,在鼓楼有了表现。
古代钟鼓楼之设,则着眼时间,即对社会公共时间的管理。敲钟击鼓司晨昏,城门启闭,构成日复一日城市生活的节律。古都北京中轴线上,兼有钟楼鼓楼,是一种规制;钟鼓合于一楼,钟鼓楼又是一种情况;较为普遍的,单建一鼓楼。津城属于这种情况,却是悬着钟的鼓楼。
因为敲的是钟,清人对鼓楼名称提出异议,改以“钟楼”者有之,称“古楼”再附上句“俗作鼓楼”者有之。特别是后者,似是而非。总不能说当初楼成,先不命名,只等楼变古旧,再取“古楼”之名;并且,天津卫还尽出“白字先生”,舍笔画少而用笔画多,把“古”字冠名的楼,捣鼓成“俗作鼓楼”——这怎么可能?
鼓楼之称相沿既久,是因昔时家喻户晓的更鼓常识,“一更鼓““三更鼓”“五更鼓”之类生活用语,作了约定俗成——鼓楼者,把时辰弄出声响来的楼。鼓楼上打鼓,自然名实相符,撞钟虽有异,司时功能未变。此其一。其二,《大金国志》记燕京宫殿钟鼓之设,“有两楼,曰文曰武”。元朝因循,《南村辍耕录》记“钟楼,又名文楼……鼓楼,又名武楼”。这或可参考。天津城市的起家,设卫之城、军事建制,钟、鼓二选一,也该是鼓楼。至于武(鼓)楼而文(钟)声,文武兼备,不正是这座城市历史发展的美谈吗?
旧时天津鼓楼的钟声,早晚两次,每次敲54声,总计108声。这是吉祥数,一年中的12月、24节气、72候相加,即为108。撞钟有规范,“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咸丰年间周楚良《津门竹枝词》:“本是钟楼号鼓楼,晨昏两度代更筹。声敲一百单零八,迟速锅腰有准头。”如此操作,单一的钟声就敲出了不同节奏。间隔长短有规律的变化,具有排序意义。54杵钟声分成三段,有如“倒计时”,提示城门开闭时刻一点点临近。
这提示,面向城内外大众,特别传送给守城门的士卒,还有西门里临街的镇台衙门。晨光熹微之中,钟敲54杵将尽,总兵署鸣炮应之,城门遂开。
所谓“鼓楼司晨昏,启闭城门”,中间尚有环节——打开城门的兵,要听候总兵官署鸣炮发令。因为这环节,过程更有了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