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旅游#作者:郑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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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九寒冬清晨,驾车从昆明出发,寻找印记在脑海中难以忘却的迤西古道炼象关梦影。从安宁市开始,开始走320国道老路,车在云贵高原的第一条国际大通道---滇缅公路,也叫史迪威公路上蜗牛般盘旋,山峦峡险,谷深壁陡,忽上忽下,从山顶到谷底幽深,行走在谷底或山腰,车在云里进出,偶尔对面一声笛鸣,轰隆隆,一辆火车似的卡车,占满道路迎面驶来,惊得三魂只剩一魂,只好停在路边让其通过。三二零国道,二战当年曾经支撑中国抗战物资运输的大动脉,当初设计最大吨位承载十来吨的公路,已经被载重四、五十吨的巨无霸卡车碾压的七零八落,支离破碎,遍地坑塘。
一路小心忐忑不安地驶过禄裱,土官,我们在羊老哨的最高点,看到了处于红色峡谷中的炼象关全貌。炼象关也叫腰站,是迤西古驿道“九关十八铺”中的第三关。从羊老哨看,它两头高中间低,一条街道贯穿全城,全城不足平方公里,难怪古人形象地称之为“腰站”。十多分钟后,我们就进入炼象关。
冬日的炼象关城楼,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掀开笼罩在身上的雾纱,衍庆桥下的小河水,波浪不惊地静静的流淌着。虽说是“关”,倒也听不到喧嚣的嚎叫,它就像一尊化石静静地伫立在古城之首,在阳光下晾晒着,完全没有声音。我真怀疑去错了地方——这是雄关吗?
从来都以为“关”是雄伟、高大的,不管官家还是庶人百姓,来到关下,都必须下马,都不得不低头。真到了古关下,预期中人声鼎沸,马帮如云纯属乌有,不由得让人心生意外或失望。其实出错的不是关隘是我自己。一个大错,低级,缺乏常识,就像以为姓“苟”就想到狗,“史”者就想到大便一样。从320国道杨家庄岔路到炼象关仅仅2公里,然而这两公里,却似两个不同世界,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了。炼象关里的一切都静静地沉睡着:安静的街道,安静的居民,安静的寺院,安静的城楼。
安静得像一幅水粉画,清新自然。面对旷野蓝天苇地,无边的寂静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已不复存在。如果不是斑斑驳驳,街头巷尾或大或小的旧铺面前,还坐着三五个聊天的老人;或古老的房屋升起升起袅袅炊烟;或天空中不时传来鸟儿鸣叫声,提醒着这里还存在鲜活的生命,我犹如置身于梦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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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人类是容易健忘的物种。炼象关唐朝樊绰《蛮书》记载,南诏初在城门楼外东山半坡建“龙和成”,崇祯十六年(1643年)筑炼象关城,到1938年滇缅公路通车,繁荣昌盛数百年。然而古城从人声鼎沸的喧嚣,到至今无人问津的没落,仅仅不到70年。70年只不过是人类岁月中微不足道的一瞬间。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炼象关沉沦了,被人遗忘了。
真的忘记了吗?没有!那红砂石铺就的街中间石板上,或深或浅,或大或小的马蹄印,老阿婆脑门的皱折,老爷爷的烟杆上,无不诉说着炼象关曾经往事的故事。
现在的炼象关城,初建于崇祯十六年(1643年),筑石城一围,仅有一条街,开四城门。街从东到西长800余米,街中一座石拱桥,竖立着五道关楼。分别是炼象关楼、过街楼、西门楼、重关楼、登门楼。800米长的街道,分上街、中街和下街,也将人划分三六九等。过街楼到城关楼为上街,是官府所在地。这里有土巡检司府,督销局等衙门;重关楼到过街楼中街,为盐商,马店富庶人家聚集区,这里云集了炼象关最大的张兵张家盐号、当过省议员的刘俊安刘家盐号;以及以许家为首的大、中、小型几十家马店。如果是街天,马帮上千马匹、商人在炼象关投宿栖息,不仅盐号、马店、铁匠铺、米店、银号生意兴隆,也惊动了炼象关周围山上的绿林强人,在官家山一带长年累月枭聚着一伙以炼象关客商为抢劫对象的土匪。
重关楼到登门楼称为下街,银匠、铁匠、石匠、锅匠、皮匠、裁缝、画匠、理发匠等手工业者大都云集于此。登门楼外花子庙里的叫花子们演唱着“连花落”游荡在关里乞讨的声此起彼伏,形成关内畸形的繁华。有资料记载,历史上炼象关曾经有关楼七座,四座桥,清末鼎盛时期有居民1400多户,6500多人。每天进出关的马帮,赶着千余匹马,年驮运十余万斤食盐、茶叶等土产上昆明,又从省城驮回洋碗、洋油、洋纱、洋布、洋伞、香水、洋碱、洋火、洋铁、洋盆等“洋货”,并带着外来文化回到炼象关,驮运到滇西各地。辐射到成都或国外……
人类历史,是一部包容、发展的过程,人类在由贫穷向富足的生活转变,精神与富足的相互支撑就成了必需。炼象关自从唐朝樊绰《蛮书》有记录“龙和成”至今,原始图腾崇拜,喇嘛教、道教、佛教、伊斯兰教等各种教派兴起。
以建造象鼻岭上的三华寺为首,这里建有众多的道观、佛寺群。分别有真武庙、玉皇阁、大佛殿、文昌宫、三元宫等庙宇数十间。这些庙宇群宏伟,雕梁画栋,翘拱飞檐,做工考究,图案精美。石狮、雕龙栩栩如生,集中国建筑精华之大成,享誉东南亚。每日炼象关的各类庙宇寺祠香火旺盛,庙中香烟缭绕,佛号如雷。为滇西大马路儒、释、道、三教合一的第一宗教胜地。同时,京剧、花灯、滇剧、木偶戏等外来文化的南腔北调,你方唱罢我登台,各种艺人名媛包场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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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炼象关,得益于一位老人。老人名叫汪世珍,一生充满传奇。
坊间传闻汪世珍毕业于民国,云南王龙云主办的“云南高等检察院文官培训班。”据说该班是龙云培植亲信的摇篮,为云南政府培养官员的“黄埔军校”。毕业人员大都分配府、县任要职。本来汪世珍要分配任县长,但由于其相貌特殊,被龙云贬级使用。后曾分配陆良、广通、罗次等县任教育长。一九四八年时局动乱回乡务农。汪老先生回乡务农不忘圣谕,顶着“臭老九”、旧政府人员的帽子,在那些不平常的岁月,农闲自费走遍炼象山水,研修地方志。在七十七岁古稀之年,写出《炼象地方史》《续编炼象地方史》两部史书,为云南省个人编写地方史书第一人。通过拜读《炼象地方史》,我惊叹炼象历史的厚重。
从公元765年,南诏王凤迦异在炼象东坡建“龙和城”。再到元设置巡检司以至清1643年筑炼象关城。五尺道、滇洱古道、到后来迤西古道的开通,在促进炼象商业繁荣的同时,也为炼象留下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
无人继承官爵。
加官晋爵,光宗耀祖,“学而优则仕”是中国几千年儒家文化的精髓,无人继承官爵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然而我在炼象关却听到这么个故事。
元至正年间(1348年),设置炼象巡检司,乡邑李阿堵镇守炼象关,后投诚傅有德明军,随明军作战获功,被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钦赐“李阿堵九子,准授世袭土巡检。”李氏后人自此四百七十五年,十九代世袭土巡检职。咸丰八年(1858年),最后一任土巡检李宗权死后,因战乱找不到李氏后人继承官爵,炼象关土巡检一职从此空缺。
大小衍庆桥。
炼象城内,一座石拱桥横跨中街西门楼与重关楼。该桥一头大一头小,西高东低,被后人当作“偷工减料”、“虎头蛇尾”工程的案列。
民间故事说,炼象关中街的这条河上原来建有一座木桥,因河涨水多次冲垮多次重建,给过往客商和居民带来诸多不便。一日,城内一住户三弟兄商议,为乡亲们建一座石拱桥,永久解决洪水之患。三兄弟计划老三修西边,老二修中间,老大修东边。老三老实,按照图纸施工,建成西桥头;老二媳妇投机取巧,让老二把桥尺寸缩了一些;老大媳妇奸诈,让老大建的东桥头更窄,这就形成了一头大,一头小衍庆桥的现象。
后人有诗云:炼象有座衍庆桥,一头大来一头小。当初为何这样建,只缘妇人见识少。
其实桥当初这样建,一是因为建桥资金来源于民间筹集,建桥资金短缺;二是桥位置地势使然。
棋盘上的“赌注”炼象关。
炼象关离禄丰县城十五公里,距罗次县城三十余公里。历史上却不属于禄丰管辖,而是罗次县镶嵌在禄丰地盘上的一块“飞地”。据说:一天,禄丰县县长邀请附近郡县同僚到炼象关消遣,众官人享尽山珍海味后,到官署花园品茗、手谈。罗次县县长财大气粗,叫嚷以宴客三天为注,输棋大宴各郡县同僚三天,无人应战。禄丰县县长作为东家,甚感脸面无光,高调应战:愿以炼象关作注,输棋割让炼象关。二人鏖战三回合,禄丰县长技不如人,连输两局。只得遵约,割爱让出炼象关。从此,炼象关就成了罗次县的飞地。
其实,是禄丰县长不堪忍受长年累月途经炼象关的各级官员迎来送往开支,故意以炼象关为赌注,将炼象关这个“包袱”甩给罗次县。
城里有口摸奶井。
摸奶井这个名字咋一听,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其实它是“磨奶井”之口误。
炼象关中街,有一口回味甘甜的水井,叫中街井。因建成年代久远,城中妇女长年累月,胸部紧贴红砂石井拦板打井水淘生活,井栏被妇女胸部磨起槽,故民间俗称“磨奶井”。据说,男人喝了该井水聪明,女人喝了漂亮。明清时期,炼象关考中贡生、痒生、进士30余人;民国时期有刘氏一门三位子弟分别毕业云南大学、北京大学及朝阳大学。
废物换回奖杯来。
旁晚,一队队马帮顶着星宿远道而来,清晨,马帮迎着朝阳出发,留给炼象关人希望,也留下一地马的排泄物及废马掌的烦恼。好在聪明的炼象关人不多时就找到了应对办法:马粪种田,废马掌打造农具。更有头脑灵活者,看中废马掌经年累月在古道石板路上千万次的撞击、磨砺,已经由铁锤炼成钢,是打造刀剪的好材料,将其收集整理,锻造出名闻遐迩的“禄丰剪刀”,创造出巨大的经济效益。在1923年云南特产赛宝会上,一举夺魁,捧回第一名金奖。“禄丰剪刀”在省内的名气,至今经久不衰。
美女之城。
炼象关有一句民谚:“腰站街两头高,十个女人九个俏。”美女,是炼象关一道靓丽的风景。无论是不施粉黛的小贩,或是穿金戴银与马锅头打情骂俏的店家老板娘,还是亦商亦农的民妇,不仅个个面染桃花,有闭月羞花之美,还以诚信待客,善于经商而闻名于古驿道。“老板娘”不仅以貌美著称,还是炼象关家庭的主心骨和“女汉子”。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从不落后,就是男人都难以驾驭的修钉马掌粗活,炼象关的女人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当年女人修钉马掌成了炼象关的一绝,如今,你走进炼象关,任何一家的女主人,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经商种田,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没有上过学的哑巴先生
炼象关衍庆桥东边重关楼的左街边,有一户王姓人家,早年也算殷实,到民国基本败落,王家有一儿子,从小调皮,一日染病食药导致失声。哑巴后的小儿上学无人收留,只好在家中自写自画,随着写画的日积月累,读不出声却写得有模有样,有人说写得不比书法家差,于是没有上过一天学的王哑吧,毛笔字成了炼象关的一绝。哪家写对联,哪家商铺开张营业,都免不了请他书写。成了城里的名人。解放后,运动连绵,写大字标语成了热门,他写字的功夫又派上用场,一路走来,小城每个旮旯都留下他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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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摸着炼象关的历史脉搏,穿越迤西古道的繁盛时光,“出关了!”同伴的呼声将我拽入现实。经历了岁月和风雨,炼象关曾经的繁华,陨落于历史的长河。如今炼象关仅存人口287户,1109人,不及清朝鼎盛时期的六分之一。
举目古城,只有斑驳残缺的古建筑、古民居、宗教、牌坊、楼阁、寺庙、坊、民居、古刻、木雕、遗址等民族文化、宗教文化、饮食文化、等一系列“明清社会活化石”,似乎诉说着昔日“万马归槽,天下盐仓”,“堑道石门,扼九郡之咽喉,实西迤之锁阴”的荣耀。看着掩映于崇山峻岭的残缺迤西古道,迷失于时光中的城堡,日益被风化、被侵蚀、淡漠的雄关,我想现代人似乎应该做些什么……
作者:郑国平,云南省禄丰县人,楚雄州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基本建设经济专业,爱好文学,有作品在《云南日报》、《小小说月刊》、《民族时报》《金沙江文艺》《今古传奇》《精短小说》《楚地文化。闪小说》、《楚雄日报》、《大理文艺》、《鹤城晚报》、《速读》、《楚州今古》、《楚雄社科论坛》、《龙乡文艺》、《岩泉》等报刊杂志发表。
本作品于2020年发表于《楚雄社科论坛》第7期。经作者授权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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