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援疆结束返沪已八九年了。每每听到《离开故乡的人》的歌声,心里总有一种情愫被撩拨,双眼也会禁不住湿润起来。
十多年前,一头扎进喀什,真是万千感慨心底涌。新疆以前只是间接感受,从未涉足。之前,离开生我养我的故乡上海,除了公务学习考察,不盈一月,活到四十好几了,还从未这么长时间别离。喀什位于祖国最西部,民族风俗浓郁。初到喀什,新一轮各项援疆工作必须不折不扣全面启动推进,生活加快适应,不容耽搁。刚到第一周,水土不服,马不停蹄地调研,舟车劳顿,很快就上火了,随即感冒发烧。在陌生而狭小的宿舍里,躺在床上,看着斑驳的天花板,昏昏沉沉,睡不安稳。很奇怪,之后大约三年多,每次从上海出差或春节休假返疆,前几日总会上火,口燥咽干,牙龈肿痛,乏力疲累,食不甘味。
远离故乡,对故乡的思念,渐渐浓厚起来,我们这一拨援疆干部是用心用情投入到当地的经济和城市建设发展的,尤其是节假日,也常常留在喀什和四县,努力工作着。在工作之余,又深刻体验了“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无奈。
我在黄浦江畔落地,成长,生活,工作,黄浦江哺育了我。我的智慧和血汗挥洒在这片土地上。很长时间,我是沿江生活,一年四季过江往返。浦江的水,浦江的岸,刻骨铭心,梦里也常常出现江和岸的画面。
这是一片我永远不可能忘却的土地。当年,我的父母从江苏来到这里,安家立业,把我从懵懂无知拉扯长大,成为有所梦想,有所追求,孜孜矻矻之人。怀着一种家国情怀,不无忐忑,我来到遥远而陌生、新奇而又令人备受考验的喀什。经历了第一轮的春夏秋冬,穿行了戈壁沙漠,并在这一片大地上努力打造一片繁花似锦的天地,我的心跳与呼吸,与这片神奇的土地渐渐融成一体。感受了浮尘,地震和那里的阳光、星空,孜然的气味,冷与热,血红雪白,及其日异月殊,乌飞兔走的光阴,在异乡,我仿佛在无涯的砾漠踽踽独行,在夜深人静中彻悟。高悬而又皎洁的月光,令我无限遐思。
对家乡,对亲人,对朋友的思念,离开故乡越久,感受越殷切。
记得在地委大院,看见了一株玉兰,我十分兴奋,立即走近,细细观察摩挲,也不由得在本子上记下了几句随想:倾听她江南的浅吟低唱/倾听她婉约无言的忧伤/那叶脉燃尽了思念/那花蕊又蓄积了向往/她是如何而来/远方/是否还有无尽的牵挂/北国的风沙再温柔/也是粗粝的手掌/这南方的女子/忘得了南方雨的温情吗/我知道谁也带不走她了/只想和她多说一会话/用吴侬细语/用淅淅沥沥的家乡目光。
我的思乡之情,由此浓重并且深沉迤逦起来。
后来的某一夜,依稀记得是中秋佳节,我挥着手指尖,在微博上飞快地、酣畅淋漓地写下了一首诗,题为《离开故乡的人》。诗歌首先在微博好友中引起共鸣和好评。我也朗诵给了来新疆探望我们的上海同仁,他们也频频点赞。
在上海的一场作品诵读公益活动中,著名语言表演艺术家乔臻先生,拄着拐杖缓缓走上台,又放下拐杖,微微昂首,挺立着身子,声情并茂地脱稿朗诵了这首诗。一字不差,又字字铿锵,短短十几行诗句从他口中娓娓道来,有一种特别的艺术感染力。我看见观众席上很多人泪光闪烁。我也心潮澎湃,泪水涌出了眼眶。乔大哥一下台,就对我说:“我把您的作品演绎得怎么样?”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连声感谢:“很棒!真的很棒!”
新疆的朋友,芮总,这位颇具音乐策划人天赋的兄弟迅速安排了谱曲,在上海书城的一个安谅新书发布暨签名赠书活动上,给了我一份惊喜的礼物。他请来叫林宝的歌手,当场以手机音乐伴奏,演唱了这首歌。这位歌手出生在新疆,说她特别喜欢这首诗。她唱得很投入,曲谱得也令我满意。谱曲者,是为我的诗歌谱过曲的年轻人虎卫东。之后,每次听闻这首歌,我都发现唱者动人,听者动容,我则处于久久的心潮激荡之中。
我把对上海故乡遥远而又深沉的相思,以及离开数年之后才可能获得的新知,和一个游子的情怀和壮志凌云的感悟,都融入了这短小的诗歌里了:
离开故乡/并用漫长的时日去丈量/月亮与思念的短长/和同一枚太阳/折射的不一样的光亮/离开故乡/就是把自己放飞/放得高高远远的/经受雨雪风霜/然后将故乡俯望/那条大江原来如此温柔绵长/那片陆地俨然结实的肩膀/想用那根放飞的线绳系挂两端/一头是游子的遥想/一头是坚实的土壤。(文/思霖 摄影/小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