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弄堂虽然私有,却并不拒绝来客。随意从哪条繁华大街拐个弯,找到一条小马路,就能看到个三、四人宽的入口,花式的黑铁闸门,门楣上写着什么里,或是什么坊,大抵是些长寿、安康之类的名字。再往里是一排排两三层楼的房子,紧密地联体而立。通道常狭窄阴暗,只有毗邻的小小阳台上才会有阳光投射出斜斜的影子,望过去的一溜破花盆里种着长得盎然的青葱青蒜,或是好养活的凤仙、宝石花。屋顶则大多是青灰的蝴蝶瓦,两两一隔之间,就是细窄的一方天空。
山阴路不长,不过600米,但这里的一砖一石都浓缩着历史人文的底蕴,即使是头上飘来的一片落叶,也似乎比别的地方要来得更厚重更沉静些。1911年辟筑的山阴路也许是浓缩了上海历史风情最多的一条马路。南起热闹繁华的四川北路,北至祥德路,两边种满法式梧桐,称得上是真正的闹中取静。也许这正是名人如鲁迅、茅盾、瞿秋白、沙汀等不约而同选择其作为自己生活、写字地方的缘由。
毋庸置疑,这是繁华里的一小方宁静之地,既有生活的殷实气息,又不乏低调优雅,同文人气质最是相得益彰。山阴路132弄的大陆新村是鲁迅先生和茅盾先生都曾经住过的地方,弄堂门口挂了鲁迅故居的牌子,弄堂很短,大约十来米就走到了头。鲁迅的家是9号,这是一座砖木结构、红砖红瓦、坐北朝南的三层楼房,按照他生前居住时的情景复原,对外开放,游人每天络绎不绝。走进黑色的铁皮大门就是小院子,种着几棵桃树和紫荆。
跨几级台阶,第一间走进的是当年文人墨客汇聚的客厅和饭厅,客厅西墙还靠着瞿秋白留赠的书桌。二楼是鲁迅的卧室和书房。三楼则是阳台、客房和儿子周海婴的卧室。这里是鲁迅在上海最后的寓所,1933年4月他搬进这座小楼,直至1936年10月19日在这里去世。这条弄堂的正对面,是133弄四达里。
这里曾经住着瞿秋白和夫人杨之华,还有当年的左翼文学青年沙汀,如今也都是普通民居,唯有12号的门口还挂着并不起眼的牌子,上书“瞿秋白寓所旧址”。住在隔壁的祝阿婆看着我们对老牌子拍照,颤颤巍巍地过来告诉我们,这里现在并不对外开放。
“瞿秋白在这里住了3个月,当时是恐怖时期,他东躲西藏到了这个亭子间,后来就离开上海了。”今年已经86岁高龄的祝阿婆很是热心地介绍起来。她搬到四达里已经三十多年,“现在年轻人大概不会喜欢弄堂的,到底没有新房子方便,但是我们年纪大的都住惯了,出门跟左邻右舍都能打上招呼,楼下厨房间烧烧弄弄,楼上卧室困困觉,门口院子里厢种种花,蛮惬意的。妹妹,侬讲是伐?”7岁从苏州搬来上海的祝阿婆讲一口上海话。“是额是额,阿婆,其实阿拉都怀念弄堂里白相辰光的。”我回答。虽然这里是老旧,可却是充满着人文情怀的老旧。在这些连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沉淀着历史呼吸的弄堂里,又有谁会不生出怀念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