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安的朱雀大街因唐长安皇城朱雀门而得名,绵延历史已有一千四百多年。如此千寿之古街真正让人惊叹。
据文献记载,隋唐时的朱雀大街宽约150米,长5020米。唐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分为东西两部分,街东归万年县辖,街西归长安县辖。
唐代的朱雀门,北与宫城承天门、南与外郭城正南门明德门相直,组成了纵观全城的中轴线。门下南北大街为全城的中央大街,其中朱雀门至明德门外郭城段,称朱雀门大街;朱雀门至承天门皇城段,称承天门大街。承天门大街因其直通皇帝居住和处理朝政的太极宫,唐朝人称它为天门街,简称天街。所谓天街,自然与承天门的“天”紧密关联。
朱雀门内的承天门大街与朱雀门外的朱雀大街,其实应是一条街,都应称天街。这条街串联起明德门、朱雀门、承天门、玄武门于南北一条线上,南向有中龙之称的秦岭终南山,系长安城的“龙脉”所在之街。走进这条大街,仿佛走进了一条幽深而神奇的时光隧道,似乎可以直接追梦大唐了。
位列唐宋八大家之首的唐代诗人韩愈有诗《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尽情颂赞这条街:“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读之让人销魂。
而韩愈的宅居就在朱雀大街东第二列第五坊靖安坊,他还有诗《早赴街西行香赠卢李二中舍人》:“天街东西异,祗命遂成游。月明御沟晓,蝉吟堤树秋。”看来,是他从居处的朱雀大街东,赴街西那个寺院行香礼佛。此诗亦证明韩愈把朱雀大街也称天街。另外,韩愈《请上尊号表》中也提到天街:“析木天街,星宿清润。”当然,唐代有许多诗作描写这条宏伟宽阔的大街。有宰相诗人张说的《和张监观赦》:“日御临双阙,天街俨百神。雷兹作解气,岁复建寅春。”张说宅居朱雀大街东的永乐坊与韩愈的靖安坊南北相邻。杜牧的《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杜牧宅院在紧邻朱雀大街的安仁坊。
罗隐的《雪霁》:“南山雪乍晴,寒气转峥嵘。……愁见天街草,青青又欲生。”这首诗与韩愈“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意象相近,都是天街草。但韩诗这两句为出类拔萃之千古名句,自然胜出罗隐诗一筹。
再有曹松的《武德殿朝退望九衢春色》:“玉殿朝初退,天街一看春。南山初过雨,北阙净无尘。”罗邺的《芳草》:“曲江岸上天街里,两地纵生车马多。”翁承赞的《晨兴》:“鼓绝天街冷雾收,晓来风景已堪愁。槐无颜色因经雨,菊有精神为傍秋。”
唐代遗留的千古风流,魅力无穷朱雀门遗址,已被现在的城墙覆压,中科院考古研究所西安唐城发掘队于1963年在今朱雀门向东50米处探测到唐门洞遗址,门址的西部已破坏无存。从承天门和明德门规模型制来推测,朱雀门应该与之一致,也开有五个门洞。唐代的城门大多开三个门洞,而五个门洞,是其重要性的体现。作为皇城的正南门,朱雀门上的城楼,肯定是巍峨壮观、重轩镂槛,雕楹玉碣、青琐丹墀,高大宏伟、富丽堂皇。笔者身为西安城墙历史文化研究会特邀研究员,曾著文建议:建造一个五个门洞的朱雀门微缩景观,置于现在的西安城墙朱雀门之上,让世界各地来西安旅游的宾朋,能一睹朱雀门当年风华绝代的惊世姿容。
长安城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人口唯一上百万的世界第一城市。在城市规模上,唐长安城以大闻名。它东西长9721米,南北宽8651米,全城周长36.7公里,面积约84平方公里,比明清时期的北京城大4倍,是古代罗马城的7倍。
到了宋代,这条威武的天街还存在着,宋张礼《游南城记》说:“自翠台庄由天门街上毕原。”下边解释说:“翠台庄不知其所以,庄之前有南北大路,俗曰‘天门界’,北直京城之明德门,皇城之朱雀门,宫城之承天门。‘界’当为街,俗呼之讹耳。”文中的翠台庄就是今天韦曲西北塔坡附近,今翠家庄所在地。可见当时长安的南大门绝不是像今天人们认为的长安路和大南门是西安的南大门,而是由皇城朱雀门延伸开去,由郭城明德门作为长安城的第一南大门的。
朱雀大街堪称世界上最有名气的大街。当年这条大街的方位、定名方法也影响了邻国。日本京都的南北中轴线大街也叫朱雀大街,韩国首尔的南北大街还是叫朱雀大街。日本奈良,是日本仿造唐长安城建造的第一个都城,就是朱雀门作为平成宫的正门,因为唐都长安在当时是一个名声远扬的国际化大都市,受到各国的尊崇和仿效,所以大家都同取一名,可见这条街在当时国际上的影响巨大,朱雀大街无疑是长安城这座世界第一大古都的天朝“第一街”。
二
朱雀门到承天门的“天街”又称“槐街”。
唐时,长安城中通衢大街及坊巷街道两旁的行道树主要栽种槐树,这是从汉代沿袭下来的传统。槐树是关中地区的乡土树种,不仅易于栽植生长,而且叶密荫浓,可以绿荫夹道,遮凉消暑。槐树被称为中国槐,简称国槐,是植物树木中唯一以中国命名的树。
它区别于洋槐树,即长白色槐花,采摘下拌上面粉蒸着吃,叫槐花麦饭。国槐开花要迟两个月到夏天,花为淡绿色,有的还显紫色,有毒不能食。但国槐叶可食,可做成槐叶饼。杜甫《槐叶冷淘》诗云:“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俱。人鼎资过熟,加餐愁欲无。碧鲜俱照筋,香饭兼苞芦。……”说明在唐代,槐叶饼就是普通百姓以至帝王将相品食的佳肴。
长安城中的槐树一般从隋初建营都时开始种植,延续到唐代栽植更为普遍。朱雀大街两旁,槐树排列尤为整齐,因之朱雀大街才有“槐街”之美誉。当然“槐街”也非朱雀大街专用。可以说凡槐树夹道的大街皆被称为“槐街”。宋代大诗人苏轼《次韵曾子开从驾》有“槐街绿暗雨初匀,瑞雾香风满后尘”诗句称颂“槐街”。《旧唐书》记载:唐德宗时,有一个名叫吴凑的京兆尹,当时官街槐树缺少了一些,所司就以榆树补缺,吴凑知道后就说:“榆非九衢之玩”,即榆树根本配不上九衢大街的气势。立即下令让换栽槐树。那时长安大道宽阔笔直,坦荡如砥,两边槐树森茂如仪仗,如同衙门守卫甲士,人们也将“槐街”称为“槐衙”。
这国槐当年确实为人看重,并引出不少趣事逸闻。按《三辅黄图》载:汉朝在太学附近街上种有一排排槐树,太学士每月初一和十五聚会,交换生活学习用具,人们称之为“槐市”。人们还常以槐指代科考,考试的年头称“槐秋”,举子赴考称“踏槐”,考试的月份称“槐黄”。唐李淖《秦中岁时记》载:“进士下第,当年七月复献新文,求拔解,曰:‘槐花黄,举子忙’。”皇宫内也广种槐树,称为“守宫槐”;官员官署门前植槐,称为“槐府”,槐树因此亦被称为“官槐”;老百姓认为槐树招财,喜欢在门前栽种。今西安城中街道旁遗存的古树名木,以国槐为最。
朱雀门和朱雀大街最为耀眼,光照人寰的岁月是在隋唐时,朝廷经常在这里举行盛大庆典等活动。隋开皇九年(589),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和大臣杨素率五十万大军攻破建康(今南京),俘获了陈后主陈叔宝,灭了陈国,结束了南北朝时期南北分裂局面,实现了全国统一。班师回朝之日,隋文帝杨坚“亲御朱雀门劳凯旋师,因行庆赏。自门外夹道列布帛之积,等达于南郭,以次颁给,所费三百余万段”(《隋书•食货志》)。朱雀门迎来了他建成以后第一次盛大的节日,也拉开了长安城一步步走向辉煌的帷幕。
到了唐代,最为值得大书一笔的是,在这条天街上迎奉西天取经返回长安的玄奘法师了。玄奘法师历时16年“单人独骑,乘危远迈,杖策孤征”前往印度取经,历尽艰辛,终于返归长安,当时在东都洛阳的唐太宗派京城留守房玄龄奉迎。朱雀门外二十多里的道路两旁人山人海,围满了闻知赶来的欢迎人群。据载,玄奘法师把带回来的佛经、佛像陈列在朱雀大街南端,请人们观览。争观的人群,从朱雀门到玄奘所住的弘福寺,排成了几十里长龙,焚香散花,鼓乐喧天,人声鼎沸。谁都想一睹玄奘“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的真容。后来法师在迁住慈恩寺的时候,长安数十万民众,捧着香花宝烛站在朱雀大街两侧迎奉法师,场面依然火爆异常。朱雀大街见证了这一佛教盛事最为隆重庄严的历史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