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一篇《少年中国说》横空出世。无论是其奋发进取的蓬勃精神,还是其大开大合的铺排比喻,都让《少年中国说》成为至今都脍炙人口的作品。
而它的作者,便是饮冰室之主、戊戌变法领导者梁任公梁启超是也。
难免会有人质疑,梁启超怎会遭遇割肾、拔牙、禁食等一系列的误诊乌龙?
这并非空穴来风。梁启超曾以本人就诊经历在《晨报》发表《我的病与协和医院》。
其弟梁启勋也在当时影响力最大的《大公报》发表《病院笔记》一文,甚至于鲁迅、徐志摩等人就其病情先后在报上发言,我们不难推测出梁启超当时的就诊是一段曲折且复杂的经历。
病灶暗藏
1924年的冬天,梁启超51岁。逢时梁任公先后到北京、济南、苏州、上海等地讲学,在各大高校定期举办讲座,宣传新潮思想,忙得不可开交,通宵达旦、废寝忘食都是常事。
一日,梁启超突然发现自己尿中带血,且原因不明。起初梁启超并未把此当成一回事,盖以“尿血”并无疼痛。
带着侥幸心理的他,向家人瞒下了这个消息。但是随后妻子因病离世的沉重打击,加重了梁启超的病情,不仅经常性“尿血”,且伴随阵痛。
梁启超开始重视此病并试图通过改善自己的饮食作息来治愈。他不仅杜绝饮酒,而且早睡早起,中午多加小憩半点钟,但身体仍无起色。加上身边朋友们及家人的劝说,梁启超终于明白,已经到了必须求医问诊的地步了。
四处求医
1926年1月,此时的民国正值新旧思潮交替之时。梁启超作为“百日维新运动”的领导人之一,自然更加愿意相信“新潮先进”的西医,于是他首选了北京当地的德国医院进行治疗。
德国医生为他进行了全面的检查,甚至于两次用折光镜从尿道口插入,使得梁任公苦不堪言,但并未发现有任何问题。
梁启超没有办法,又求助于当时号称京城四大名医的中医萧龙友,萧龙友给出的回复是“此病并非急症。任由其流血二三十年也无妨碍。”此话大大慰藉了梁启超焦虑难耐的心境,但他的家人却不大相信此套言论。
同年3月8日,梁启超经好友介绍,决定再去当时民国首屈一指的北京协和医院进行全面检查。
根据2006年协和医院展出的梁启超病例可知,协和医院当时从泌尿系统的角度出发,依次检查了尿道、膀胱、输尿管和肾脏。
经过检查,医生排除了梁启超的尿道、膀胱和输尿管病变的可能性,锁定双肾。
通过x光的拍摄,医生发现梁启超的右肾里面有一颗小黑点。医生推断,这颗黑点应当就是肿疡物,必须要通过手术摘取右肾才能知道是何种瘤,而且是癌症的可能性很大。
开膛破肚进行手术,这在对于当时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可想的。那时的中国尚处在思想启蒙时期,医疗条件有限,刚刚引进的西医让大家处于观望状态,更加愿意相信自家祖传的中医。
但想起自己妻子因癌而死,死前卧病在床九年之久,梁启超选择相信西医,毅然决意割肾治病。
协和医院也相当重视这场手术,不仅任命一位当时在国际上富有声誉的美国外科医生主刀,而且由刘恒瑞院长亲自担任助手,大家都对这场“战役”势在必得。
在手术前夕,梁启超不仅考虑到国际影响层面,还希望可以趁机推广西医,让大家不再讳疾忌医,抵触西医“开膛破肚”。
由此可以看出,即使梁任公病魔缠身,仍然关怀中国医学之发展进步,拳拳之心难以磨灭。
坎坷治疗
1926年3月16日,这场全社会聚焦的手术开始了。医生成功摘取梁启超右肾。但令所有人惊讶的是,摘取的右肾并未发现病变。
在术后二十天后,梁启超惊讶又失望地发现,尿血情况并未好转。
复查后,医生认为此病藏于梁启超牙内,须得拔牙才能根治。梁启超将信将疑,按照医生嘱咐,一连拔了七颗恒牙,但是尿血仍在维持。
随后医生思虑再三,怀疑此病结在胃内,让梁启超回去饿上几顿,就会好转。
于是梁启超拖着一副病体如此来回折腾,即使是铁打的人儿也已经奄奄一息,只能靠输血保命。
引爆舆论
医院最后竟给出“无理由之出血症”的结论,舆论场内一片哗然。
其弟梁启勋既恼火又后悔,在《大公报》发表《病院笔记》要求协和医院必须给个说法。
其徒徐志摩更是在报上讽刺协和医院“最能干的大夫替他下了不容置疑的诊断,说割了个腰子病就去根。结果腰子割了,病没有割。”
这跟梁启超的预想显然是截然相反的,不仅没有推广西医,反而置西医于不利境地。
梁启超不希望因为自己个人的案例而妨碍西式医学在中国扎根发展,于是在《晨报》发表《我的病与协和医院》一文,公开为协和医院辩护:
“我盼望社会上别要借我这回病为借口,生出一种反动怪论,为中国医学前途进步之障碍。”
梁启超这番话在当时人看来太傻了,怎么会有人被“庸医”误诊,还为其辩护?但从我们现代人看来,这番话太了不起了。
梁启超不仅跳出了个人的格局,还跳出了时代的格局,横向且长远地看待西医在中国医学上起到了促进与发展作用。
在近代,西医被称为“新医”,中医被称为“旧医”,单纯以新旧区分中西医,并未辩证地看待两者之间的关系,只看见了相互否定,看不见相互促进,两者是既克服又保留的关系。
但是,梁启超看见了。
“知我罪我,让天下后世评说,我梁启超就是这样一个人而已。”
1929年1月19日下午两点,梁启超因肺部感染罕见病菌不幸逝世,享年56岁。
在病床上,他最后的交待是死后把自己脑部捐给医院。
回看梁任公这段人生,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始终恪守内心的原则;在为人处世上,他不拘小节,高瞻远瞩。如此人物,值得我们后世铭记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