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曾经给我绘声绘色地讲过西安东郊洪庆塬上的黄巢堡,漫山的槐花,悠久的历史,好一个令人向往的世外桃源。看看自己,蜗居在城里,头顶着锅盖似的雾霾,呼吸着无可奈何的PM2.5,把自己塞进蜗壳似的小轿车里,在钢筋水泥丛林里爬行,坐在看不见阳光听不见风声的办公大楼里,看似风光无限,却慢慢地消耗着健康,感慨之余就有了去黄巢堡一看究竟的强烈冲动。
一个春雨蒙蒙的日子,与朋友相约前往。从东门刚出发,就感受中国式堵车。车到灞桥,虽没有看到灞柳飞雪,但微风中的柳枝扭着舞姿,好似嘲笑我们这些逃离都市的落魂。
从灞桥到洪庆,双向四车道一脚油就到。洪庆是个军工重镇,得益于国防事业的发展,航天二炮科研军工快速崛起,街道两旁的大楼多了,商业繁荣了,车辆行人增加了,马路显得拥挤了。穿过街道便是乡村,道路变窄,山路蜿蜒盘旋,上到洪庆塬,公路依然向前延伸,如在龙脊穿行,不过景色更加宜人,树木越来越茂密,马路两边的槐树枝头已经合拢在一起,把山路搭成了曲径通幽的长廊。山坡上的槐树成片成林,盛开的槐花把山沟变成了花的海洋,一浪高过一浪地涌向对面的山坡。沁人心脾的花香像是从沸腾的大锅里溢出的,打开车窗贪婪地呼吸着满山的清新,好把多年沉积在肺里的废气置换出来。
槐花是山里的花仙子,虽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没有樱花的缤纷浪漫,但那一串串雪白又挂着晶莹水珠的花蕾簇拥在一片片碧翠的绿叶间,既不扭捏,也不羞涩,天然间绽放着冰雕玉琢的典雅,质朴中散发出楚楚动人的妩媚,望着漫山遍野的槐花,我真不愿意离开。
过了泉子村,拐过一个山垭,远远看见黄巢堡的城墙和大门,可眼前却横着一条深沟。我驾着车缓慢下坡,山道弯弯,陡峭峡窄,感觉危机四起,心里直发怵,自信全无。朋友说以前也是这么开过的,还会过车。在朋友的指挥下,总算安全抵达。眼前的黄巢堡已经改造成“黄巢堡森林公园”,城楼飞檐斗拱,城墙上的垛口排列有序,彩旗猎猎招展,好像欢迎久违的客人。
进山门,两层建筑围成的院子供游客吃住娱乐,山涧清泉已被土坝拦成人工湖,湖面上腾起的水雾宛若仙境一般。登上山顶四周豁然,方圆山崖峭壁,层峦叠嶂,沟壑连环,纵横交错。山顶海拔约1700多米,本可以遥望古城西安,但因雨天,眼前一片朦胧,像浩渺的历史一样淹没在烟雾之中。
或许多数人不曾知晓黄巢,看过张艺谋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人,对这个名字一定会记忆犹新。电影讲述的是五代十国的故事,但名字就取自黄巢《不第后赋菊》诗中的一句。黄巢是唐末农民起义的领袖,以他的人格魅力和过人胆识,取代王仙芝成为各路起义大军的领袖,自称“冲天大将军”,率众攻城掠地,直至占领长安,在含元殿登基称帝,国号大齐。然而仅仅三年,起义军内讧,朱温叛变和唐王朝反攻重兵包围剿杀,被迫撤离长安。传说,黄巢撤出长安城后,为了再攻长安,将队伍隐藏在东骊山深处,寻找了一个群山环绕、林木茂密、沟壑纵横、形如口袋的地方,古时称“九龙山”,就是今天的黄巢堡。
午饭时,坐在农家乐的晾台上,望着烟雨茫茫的深山林海,吃着槐花水饺和槐花麦饭,品着小酒,神侃着黄巢诗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屡试不第,但却胸怀大志,后来起兵谋反。他把自己比为傲经风霜的菊花,“九月八”是重阳节的前一天,从当时的气势看绝不是为了押韵,而是透露出一种迫不及待,呼唤起义暴风雨早日来到的激情。起义大军所到之处,唐王朝像“百花”遇霜一样枯枝败叶,“我花”香气冲天,满城金黄,世界尽当我主宰。黄巢借咏菊以抒抱负,气魄恢宏,刚劲雄迈。
或许是二两酒下肚,我神志恍惚,宛若梦幻,仿佛看见一位身披铠甲、手擎长剑、气冲霄汉的英雄豪杰,站在九龙山上,环顾赳赳大军,回首西北,剑指长安,仰天长啸,诗兴大发。然而,大军所到之处却是杀戮无数,生灵涂炭。历史上的黄巢英勇善战,也残暴无比,失败后被亲信所杀。唐僖宗下令绞杀黄巢的二三十姬妾,不论黄巢夫人如何辩解,都无济于事,一群丰姿卓著的娇妾美眷在半醉半醒中悲惨倒下。从黄巢联想到李自成、洪秀全,这些起义领袖取得政权后,无不因贪图享受,不思进取而失败,使自己空留余恨,让人扼腕叹息。
自古以来,成者王侯败者寇。尽管黄巢的帝业未成,但却留了的这片风水宝地。如今建成的森林公园,把这千年来的穷乡僻壤变成了旅游热点,城里人周末常来这里,踏青休闲,呼吸新鲜空气,每年政府还在这里举办槐花节,带动了当地农家乐和各式各样旅游经济,实实在在地造福一方百姓。如果黄巢在天有灵,就不再空留遗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