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人,卑微到了尘埃里。
在《隐入尘烟》刚上映的时候,看到导演是甘肃高台人,就想去看看剧,奈何西宁影院因为疫情没有开放,只得作罢。
后来,偶然发现爱奇艺可以观看了,于是,用家里的小度坐在地毯上看完了。感觉就是熟悉,因为高台虽然在河西走廊,但生活习惯和我老公的家乡差不多,所以里面的方言能断断续续听得懂,农作行为也很相似,连贫苦生活下人性的恶都很熟悉,体会到了贫穷带来的原罪。
我八十年代后期嫁给甘肃老公的,以前对甘肃的没有什么印象,认为就应该和我们小时候生活的农场差不多,回家结婚时才发现,这里就和《人生》中的场景一样,绵延起伏的山脉,逶迤着的苍茫厚重,地形分川和塬,塬是山上的平地,川是山下,即两山之间的平地。水在川里顺川而过。他家所在的村是塬上,塬上无水,有几亩田地,靠天吃饭,山地水土流失严重,十年九灾,产量很低。我初到他们村子, 家里住的靠山崖的窑洞,在他父母腾了一间窑洞给我们当婚房,那是我第一次走进窑洞,里面黑的不见五指,小小的窑洞白天都得开着灯,潮气很重被子冰凉,来参加婚礼的人除了送点家里蒸的白面馍,基本上都是合伙送一顶帽子,家里宰了一头猪,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为我们办了一场当时算是很隆重的婚礼。他大妹妹只上了三年学就辍学了,弟弟身体不好,也没有读几年书,穷得供不起读书是一方面的原因,更穷的是父母的思想,认为女孩读书没用,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听我老公说,因为贫穷,所以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拼命学习是唯一的出路。除了学习,还要帮家里干农活,学习不好,或者家里的活干不完,都有可能读不了书。但是因为家里弟弟生病,再也无力供他上学,高中没有毕业就去了铁匠铺当学徒,因为偶然原因,参军来到了青海。原生家庭中,贫穷产生的自卑,如影随形,好在军营这所熔炉的历练,以及眼界的扩充,并没有什么性格缺陷,性格也慢慢变得豁达开朗。
只是童年物质的贫乏,生活的贫困,真的会影响人的一生,即便后来不那么穷了,他依然非常非常怕返贫,他的心思很重,很难真正获得内心的松弛感,想法趋于悲观,没有安全感,喜欢未雨绸缪。现在想来任何事都有两面性,贫苦让他更懂珍惜,也塑造他我坚韧不拔的性格,更加懂得改变自己,提升自己,才能更好的帮助家里。
不知道这几十年来我回过多少次他的家,除了从窑洞搬到了塬上平房里,家里有了自来水,不用毛驴驮水了,其他改变大也不大。那种一头毛驴(老公家用牛)干完所有农活的农作方式,早已被机械化取代了,但是农民一年的收入,刨除种子、农药、化肥、机械等,比马有铁也好不到哪儿去。
现在农村孩子面临的也不是上不起学的问题,而是教育资源不好,父母放弃孩子教育,从而引起的寒门再难出贵子的现象。老公弟弟和妹妹家的孩子都离开了家乡,去外地谋生,生下的孩子又都送回老家,由爷爷奶奶养大领着上学,周而复始的沿用着老一辈的教育方法教育下一代,虽然都在县城买了房,上了县城的小学,但溺爱放羊式的教育很难再出人才。
不变的是,农村里留守的妇女老人,蹲在村头巷口聊别人家的是非的习惯没变;踩踏苦命人、占弱者便宜的习性没改;恶媳妇欺负老人的行径还是存在…我家老公因病去世,按他的愿望将他的骨灰送回老陪伴他早已去世父亲,引得事非的人说闲话,虽然生老病死与年龄无关,但是受到乡里乡亲的讥讽,心里颇有些难受,还是那句话,贫穷是原罪。
又比如过于隐忍与逃避,农村人很少去体检,因为不敢面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去医院,小病拖成大病的时候,因病返贫的不在少数,我的婆婆,年龄已经八十多岁,有高血压、心脏病,脑萎缩等等之类的老年病,平常吃药不准时,有时甚至忘记吃,有时甚至舍不得看病吃药,家里人也不当她是病人,没有人提醒她,拖来拖去,每年都要住院二三次,有点钱全部给她住院用了,家里的生活水平只能保证温饱,更别说小康了,农村家庭如我婆婆这样的人家又有多少呢。
所以,当一家人或者一个人身处贫穷的陷阱里的时候,你劝他们去学习上进,去改变思维改变认知,基本是没用的,就如稻盛和夫所说的“人在低谷,不谈格局,生存才是王道”,摆在他们面前的是生存下去,你要求他们品德高尚、谦虚善良,那不过是一堆空话。
老公家的种种局面,不是谁能在短时间内改变的,而且越来越发现,个人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扶贫还要先扶志,靠别人帮扶、靠本地区发展来改善这些局面,也是非常不现实的,任何时候都要靠自己努力,自己坚持,生活才会有大的改.观。
老公已经离我而去,希望天堂没有病痛,没有贫困,他安睡在自己的家乡,安睡在父亲的身边,他完成了他那个阶段该完成的职责。他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尘归尘,土归土,其实我们都终将隐入尘烟。
时间终会扑面而来,我们终将释怀,现在都要健康的活着,开心的笑着,平静的过着,适当的忙着,就很好。不再去比较房屋多少,大家都是一床而睡;不再纠结年纪,大家都难破百岁;不攀比财富,大家离开时都带不走。把期待降低,把依赖减少,好好爱自己,好好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