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晓玲
暑假回老家,老友邀我去坪溪看茶山。我欣然应允。
坪溪,在老家饶平的中部山区,那里满山茶园,是著名的岭头白叶单丛茶的故乡。我小时候最常喝的单丛茶,就是产于坪溪岭头村的双髻娘山。1961年,岭头村的村民在此发现了一株与众不同的茶树,这株茶芽色泽呈浅黄绿色,发芽特早,蜜韵浓,于是他们单独采制,经过十几年的扦插繁育,确认该茶树是优质高产的乌龙茶良种,最后审定该株茶树单列为一个品种,定名为“岭头单丛种”。因其叶色既黄又白,又名“岭头白叶单丛”。白叶单丛茶色泽黄褐油润,浓醇回甘,花蜜香型,而且有种番薯的味道,香味奇特。1992年,岭头白叶单丛茶还被选为国宾茶,外交部、钓鱼台国宾馆和人民大会堂都把它列为专用茶。
从县城到坪溪,我们走大潮高速,在浮滨镇出口下高速后,穿过几个小村庄,就开始上山了。山路全是柏油路,方便山民们进出。随着地势渐高,视野豁然开朗,种满茶树的山峰映入眼帘。我忽然就明白了老友为何说来“看茶山”而不是“看茶园”,这里的茶依山而种,阶梯式地从山脚延至山顶,一个茶园就是一座山,一座山就是一个茶园。我不由想起唐代诗人姚合的诗句:“芳新生石际,幽嫩在山阴。色是春光染,香惊日气侵。”虽是盛夏,但这漫山遍野的绿,却让我浮躁的心渐渐清凉起来。
到达坪溪东里村已近中午,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中年妇人已在村口迎接我们了。她是刘姐,扎着马尾,穿着中学生校服当防晒衣,大着嗓门招呼说:“天热,赶紧回家,已做好饭等你们了。”兴奋的她,满脸通红,山里人的淳朴、爽直和热情,扑面而来。
潮汕人家待客,进门必定是泡工夫茶,何况是来到茶乡。一进门,便见刘姐的丈夫早已开好了空调,冲好工夫茶等着了。顾不上寒暄,先来两杯单丛茶下肚,即刻神清气爽。刘姐家是一栋三层小楼,地上、墙面、甚至吊顶都铺着瓷砖,崭新明亮。听到我们对她表示羡慕,她笑呵呵地说:“农村嘛,有得住就行。”不到50岁的她,一儿一女都在市里工作,孙子已经三岁。她和丈夫留在村里,平时种茶、种菜,一年下来,收成还不错。刘姐不太善于言辞,但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可见日子满足而幸福。
茶叶是坪溪村民的主要收入来源,家家户户都种茶制茶。刘姐说,坪溪的茶数岭头村和东里村、红花树村、古山村的茶为优质,其中岭头村的白叶单丛最出名,他们东岭村次之。她带我们去参观制茶间。两间小作坊,里面摆放着传统的制茶工具。刘姐一一介绍说,这是摇青机,这是揉捻机,那是杀青锅,那是烘焙炉,边说还边示范怎么操作,给我们看做茶的视频和照片。有张照片引起我的好奇,只见茶枝上几片茶叶向背弯去,那弧度让人想起瑜伽轮式身姿的曼妙。刘姐笑了,说这叫“虾姑腰”,如果摇青后茶叶能摇成这样,说明这茶香味绝对好,品质绝对上乘。我们啧啧称赞,都说“长知识”了。
刘姐说,这里采茶一年五季,清明前后、五月节前、放暑假前、暑假即将结束和中秋前后。采茶季节,儿子女儿都会回村里帮忙。全家人分工,两人采,一人用车载下山,一人负责晒,然后集体制作,从早忙到晚,一天最高可以出茶100多斤。环顾四周,很难想象刘姐一家人要在这狭小的空间,在200℃的高温下一遍又一遍地翻动扬炒茶叶,要将每一片茶叶揉捻成条索匀称紧结的茶条,再进行初烘、摊凉、复烘再复烘,一片茶叶从采摘到成品,还要经过晒青、晾青、做青、杀青、揉捻、烘焙多道工序,其艰辛可想而知。但他们依然那么乐观、勤劳,努力实践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刘姐又带我们去看龙船厝围屋和赤锥树。在村后山上,有成片的古树群,古榕树盘根交错、枝繁叶茂,赤锥树树身挺直,遮天蔽日,其中树龄最大的已有300来岁。刘姐说,为了保护古树,村里专设护林员一人,每日巡山,从不间断。东里村也因此被列为广东省“文化古树之乡”、镇级“森林公园”。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村民自发保护成片古树的意识,令人刮目相看。
看着大声说、大声笑的刘姐,我突然闻到了如蜜的山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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