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的月‖文/桑惟

旅游 522小窝 2022-06-25 08:00

原标题:千灯的月‖文/桑惟

千灯的月

千灯打小生活在溶月村,和年迈的姥姥相依为命。溶月村的景色不负它诗意的名字,梨花院落,柳絮池塘,云霞映天,鸟兽长存,美得如诗如画,如梦如幻,也是现在喧器繁华城市的一方桃花源。在溶月村的生活也是愉快的,白天下地干干农活,晚上就着月光和姥姥闲谈。千灯一直认同有一晚姥姥对他说的一句话:“月光总是均匀地洒在每个人脸上,这个世界是很公平的哟。”千灯很赞同这句话,世界本该如此,而溶月村就是他的全世界。

千灯的平静生活很快被打破了,随着千灯年岁的增长,他成了半个大小伙子了,“千灯这么大了,也该去闯荡闯荡,老待这溶月村里,也不是办法。”这年中秋,在外打工的舅舅回来,和姥姥商量着。”也好,大小伙儿了,出去见见世面。”千灯听见姥姥回答。千灯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要离开溶月村了,他鼻子发酸地想哭,千灯舍不得姥姥,也会不得溶月村,他决定在村子里好好逛逛。

今晚的月好圆好圆,千灯坐在溶月村的河川上,想了好多。城里月亮也这么圆吗?城里也有溶月村这么美吗?城里的人也有溶月村这么好吗?算了,不管是哪里的月光都均匀地照在每个人脸上,他相信姥姥不会骗他。

过了中秋千灯就和舅舅去城里了,舅舅为千灯找了一份工地上的活儿。千灯农活干得利索,工地里的任务自然是难不住他。工头待他不错,每天给五十元工钱,包吃住。千灯对这样的生活感到满足,下了工,他也爱看看月亮。城里的月高高地悬在楼顶之上,没有溶月村那种触手可及的美感。但光晕是不变的,依然明亮皎洁。月光照着每座城市,每个人,每棵树......世界多么平等!千灯心里感慨。

千灯和十来个工友睡在同一个棚子里,夜里他听见临床的两个工友咬耳朵:”他娘的就盼着这次工头别欠工钱。“”唉,俺娘还在病床上等着俺赚的钱呢。“千灯心中起疑:干活付工钱天经地义,咋还有拖欠的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工头按时发了工钱,每人崭新崭新的十五张百元大钞,大家都眉开眼笑。这世道哪有俩工友想的那么坏?月亮分给每个人的光都是均匀的啊!千灯想。

再过了个把月,千灯干活更加卖力,三个月前那个青涩的小伙子脸上写上了些成熟。他觉得不应该辜负了那些工资。可是,工钱却迟迟没有下发。工友们都有些急了,一根一根抽着烟。千灯觉得自己有吃有住,工头又跑不了,刚开始还不大在意。再一个月过去,工程都快要结束了,可欠下的工资还在风里飘着,没个着落。千灯也彻底急了。大家接二连三地去闹,工头也总是说马上下发。但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工头忽然就人间蒸发般地无影无踪了,连带着欠他们的钱。工友们个个垂头丧气又义愤填膺,白忙活了几个月,到头来又是一场空!千灯远远坐着,工头是人,我们不是人么?凭什么不给我们钱?他想着,越想越委屈。月色亘古不变,他没有了欣赏的心情,反而莫名地怨恨起了这月,仿佛月亮只照在工头脸上似的。他第一次知道,世界有好多的不公,有好多的参差。

”黄鹤王八蛋还我血汗钱“的横幅打了街头游行了几回,最终只换来每人八百元的抚慰金。咒骂无用,委屈无用,生活还得往下过。千灯离开工地,来到一个服装厂做保安。

厂子里总是有人进进出出,千灯的任务就是登记每一个进出的人。一来二去,与厂里的人熟悉了不少,千灯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不仅老家溶月村有月亮,城里有月亮,这厂子了也有。千灯心中的月亮便是女工小枣。

小枣生得白白净净,很是清秀,在千灯心里,她和溶月村一样美丽。面颊上的红晕,是溶月村山上的桃花灼灼,那对儿喜人的明眸,是溶月村里的星光杳杳,呼唤她时的轻声应答,是河川上的晚风慢慢。千灯对小枣上了心,买了好吃的东西定给她留一份,天气转凉也是千灯第一个送上关心。

千灯的一举一动被一同看门的刘大平看在眼里。这位比千灯大了三十多岁的老大爷轻轻叹了口气。他很想告诉千灯,小枣是被从外地买到这里来当童养媳的,据说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到厂里上班的。说白了将来的命运也和祥林嫂的出逃相差无几,还是得老老实实回去嫁人生子。

刘大平的预言很快成为了现实,这天早上,千灯忽然发现小枣没有来,与此同时,一个可怕的消息在厂里瘟疫般地传开了:小枣被她的婆婆连夜从厂里拖回去嫁人了!这对于千灯来说无异于是个晴天霹雳。待他知道了小枣的经历,心情便更加沉重。刘大平见他整日闷闷不乐,忍不住说:“人个有命啊!个人有个人的不幸,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平,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也没办法照到每个人脸上。”他轻轻地了口气。这个世界的参差,“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总是有许多情人难成眷属,有许多孩子过早承担生活的重担,有许多人无法圆梦徒留遗憾。这样的世界,千灯怎么会懂?

千灯一时分不清姥姥说的和刘大平说的,到底谁是对的。他对城里的月亮感到非常陌生,这里的月,怎么和溶月村不一样?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

千灯在城市里漫无目的的求索,路过一个工地时,他遇见了以前的工友,二胖,二胖是这人的绰号,先前的他身材魁梧,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但如今看见他,他已经变得瘦骨如柴,身上也显现出很不健康的佝偻,他正费力的扛着一袋水泥,重复着最累人的体力劳动。千灯记得他是有一个长卧病榻的母亲,的是生活的压力让他变成了这样吗?千灯心中疑惑。“嘿,老弟!”二胖显然发现了千灯,朝他走来。走近了,千灯才惊觉二胖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他的脸却脸沟壑纵横的像个老人。“老弟,咋样?现在在哪上工?”“你……你怎么……”千灯无暇顾及他的问话,只对二胖的变化感到了震惊。“没办法,一天上三个班,一个人做三个人做的工作!”二胖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会……”千灯喃喃着。“俺娘病花光了家里的钱,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送俺娘走了,俺闺女俺闺女……”二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白血病……”二胖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医生说这病没得医,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万分之一的可能咱也不能放弃啊!俺闺女还盼着可以回家呢!”二胖被戳中了伤心处,竟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千灯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心疼,二胖的女儿千灯见过,是个非常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他没有办法想象这个世界如此的不公,那些赚昧心钱的人,那些欠工人钱的人,那些做了许多亏心事的一辈子平安喜乐,健健康康,可是这善良的百姓遭受的苦难却是无法想象的。他将身上所有的钱放在二胖旁边,静静地离开那里。他不知如何安慰二胖,他真真正正地看见了这世界的参差,有生之年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对于他,对于像他一样身处底层的人充满了绝望。

身无分文的千灯在街上走着,其实他已经饥肠辘辘,街边的小摊小贩都摆起了诱人的食物,有煎饼,卤煮,臭豆腐,飘香四溢,没有一样不勾引着千灯的馋虫,他轻轻地在护城河边一块石阶前坐下,他觉得石阶前卖馄饨的老太太特别亲切慈祥,有见到姥姥的感觉。“来一碗吧!”老太太招呼他。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食客来来往往,老太太的摊子不断升起热气,好不容易冷清下来,已经到了凌晨。这时,一个白色瓷碗放在他的手边。“吃吧。”老太太轻声说。“我,我没钱……”千灯不好意思地拒绝。老太太一把打断他“没事,出来打工不容易。”语毕,又补上一句,“你可真像我孙子啊。”千灯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来到城里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他发现这个世界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

那夜又是十五,夜晚的月圆盘似的挂在空中,映入护城河的水中。千灯拾起一块块石头,狠狠地掷向水中的月亮。

“扑通”,月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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