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晓明
第1026期
宣城北之重镇水阳,其街市南首,滨河而立一座三层楼阁“梓潼阁”,与此阁隔河相望的东岸,则是一座七级浮屠“龙溪古塔”。这两个古建筑夹流而峙,自古以来就是水阳的一处胜景,引得仕宦名流咏唱不绝。
由于有限的文献被忽略,直接的史料发掘不够,导致梓潼阁的由来、名称存在讹误,一段真实而珍贵的地方人文历史被尘封了。
梓潼阁的讹传与争议
1996版《宣城县志》将水阳镇梓潼阁记载为“梓童阁”,且在断代上自相矛盾。
如1996版《宣城县志》第三十三章《文物胜迹》第一节《文物》之“文物保护单位”是这样记载的:
梓童阁,明,县级,水阳镇上街头水阳江边。
而在同一章的第二节《胜迹》之“古寺.古塔”中,则是这样记载的:
龙溪塔,位于县城北40公里的水阳镇东岸。始建于三国东吴赤乌二年(公元239年),今塔顶层内壁,嵌有“赤乌”字样的塔砖。据传此塔始为周瑜操练水师的了望台,后改造成塔,历代相继修葺。与该塔隔江相望的是始建于唐宋之间的梓童阁。解放以后,东塔西阁均曾作过维修,成为水阳江畔的人文景观之一,现被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1996版《宣城县志》关于所谓“梓童阁”,前文断为明朝建筑,后文又断为“始建于唐宋之间”,显然前后矛盾。
至于网络上流传的各种关于梓潼阁的文章,以及地方对外宣传,则认为此阁建于三国时代。
相传在数千年前,丹阳大泽析变为五湖,其中之一为金钱湖。三国时,东吴水军大将丁奉在金钱湖上围湖造田,始有今日金宝圩,于是,圩乡人于圩中建“总管庙”纪念丁奉围田的功德。这个传说在当地流传很久,也很广。
由这个传说又继续衍生出了一个新的传说:金宝大圩告成,吴主孙权携娘娘来到金宝圩,丁奉建楼阁相迎。因封建时代帝王称后宫为“梓童”,丁奉便将此阁名作“梓童阁”。
这个衍生的传说没有任何史料佐证,当地所能见到的家谱也没有涉及。因此,这仅仅就是传说,不能说明梓潼阁的真实由来。
除了建造时间上的五花八门,“梓童阁”名称也存在明显问题。因为,早在三国时代,“梓童”一词并未出现。查《辞海》及《现代汉语词典》,未见收录“梓童”词条。搜索百度,方见“梓童”一词晚于宋以后的话本及后世小说里才出现。因此,三国时就有“梓童阁”,这显然就是个常识性的错误。
1986年和1987年,宣城县政协编印的《宣城县文史资料(第二辑)》和《宣城县文史资料(第三辑)》中,分别收录了金宝圩堤管会供稿的《漫话金宝圩》和水阳镇丁湾村丁稚英先生撰写的《袁仰山先生轶事两件》,而这两篇文章均称这一建筑为“梓潼阁”。作为水阳圩堤管理单位和地方耋老的回忆,应该是有依据的。
从金宝圩堤管会提供的资料和丁稚英先生的回忆,并结合“梓童”一词的来历来看,1996年版《宣城县志》和网络上流传的所谓“梓童阁”的名称,应为“梓潼阁”的讹音。
梓潼阁的文化渊源与文献记载
《辞海》对“梓潼”给出了权威解释, “梓潼”为地名,即“梓潼郡”“梓潼县”,今属四川省。
史传,晋朝时,越隽人张亚子居梓潼郡七曲山,后因抗击前秦苻坚战死,后人们敬仰他的品德,就在七曲山建庙,命名为“清虚观”,并于碑上刻 “梓潼君”,奉其为“梓潼神”,供人祭拜。
到了唐朝天宝十五年(756),唐明皇为避“安史之乱”逃到四川,期间曾利用当地对梓潼神的信仰,封梓潼神为左丞相、济顺王。得力于唐朝帝王的大力推崇,梓潼神从一个地方神成为全国范围的大神,于是各地纷纷建造梓潼阁,奉梓潼帝君于其上。这就是全国各地“梓潼阁”的历史由来。
水阳梓潼阁这么一个形制宏伟、特色鲜明的地方风物,按理说,古代方志应该会有记载。但查阅万历、嘉庆《宁国府志》和光绪《宣城县志》等古代文献,并未找到“梓潼阁”踪迹。倒是在光绪《宣城县志》中有两处记载了水阳镇西岸有“文昌阁”。
如光绪《宣城县志》卷之四《山川》:
龙溪西岸有龙溪铺、水兑仓、义仓、文昌阁、孝子坊;东岸有巡检司廨、古塔、水碧桥,桥北为高淳境,支流从桥东达高淳。
另光绪《宣城县志》卷之十六《人物•懿行•孝友》载录了水阳袁氏十二世孙袁泮的懿行:
督祠事,修宗谱,扩祀田,建文昌阁,设义渡,且构紫澜书屋,延师课子弟,族中咸赖甄陶。
光绪《宣城县志》的这两处记载的文昌阁位于水阳镇街南西岸,此阁为水阳袁氏所建,创建人即为袁泮。
水阳人众所周知,水阳镇西岸沿河一线只有一个阁,即梓潼阁。因此,光绪《宣城县志》所记的“文昌阁”,应该就是水阳人口中的“梓潼阁”。那么,为什么方志记载为“文昌阁”,而地方却称“梓潼阁”呢?其实,这在《辞海》中也可以找到答案。
据《辞海》,梓潼帝君是道教所奉的主宰功名、禄位之神,道教传说,玉帝命梓潼掌管文昌府和人间禄籍,故元仁宗延祐三年(1316),加封梓潼神为“辅元开化文昌司禄宏仁帝君”。按传说,梓潼原是人死后被封为神,同天上文昌星无关,后来经乩坛一番制作,并元代加封,即成为文昌帝君,与文昌合而为一。
原来,“梓潼”与“文昌”在道教文化中存在如此历史渊源,因此,在古人看来,祭梓潼帝君也好,拜文昌帝君也罢,作用是一样的,那就是为了谋求功名利禄。所以,水阳老百姓把光绪《宣城县志》里记载的文昌阁称作梓潼阁,也就可以理解了。
为此,我于2020年曾写过《梓潼阁不能写成“梓童阁”》,通过追叙水阳人对梓潼阁的记忆,阐述 “梓潼”与“文昌”的历史文化渊源,论述了“梓童阁”称谓的荒谬,并依据光绪《宣城县志》的相关记载,判定“梓潼阁”就是“文昌阁”。
《梓潼阁不能写成“梓童阁”》发表于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微信公众号,受到了文史爱好者的广泛关注。但是,限于当时史料不足,关于梓潼阁的真实由来,我无法给出准确答案。
但我坚信水阳梓潼阁与其旁边西南方的袁氏宗祠,一定有着密切的联系。直到2021年初冬水阳《龙溪西镇袁氏宗谱》被发现,水阳梓潼阁的真实由来便完全浮出了水面。
(作者系宣州区水阳镇干部,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
制作:童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