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海面，抹香鲸潜下、又浮起，不时喷水。放生的时间是清晨5时许，恰逢日出。粉色的太阳从东边升起，鲸鱼也朝着东方游，天上还有几只海鸥围绕在它上方，边飞边叫。
象山县海洋与渔业执法队四中队副中队长徐锦涛完成救援，描述着此景象说，“非常唯美。我们渔政船上，很多人拿着手机记录着这个画面，好像人与大自然在此刻显得特别美好。”
4月19日上午，一头长19.5米、重达近70吨的抹香鲸在浙江宁波象山县石浦镇海域搁浅。徐锦涛看到它的第一眼，只觉得海面上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偶尔尾巴动一下。“感觉惊讶，心里没底，体积这么大我们还是第一次碰到。”
抹香鲸在滩涂上搁浅20小时后，在渔政船的牵引和护航下获救了。结束救援的徐锦涛回家倒头呼呼大睡，九派新闻联系他时，他说全程没有休息过。为防止鲸鱼搁浅脱水，救援人员不停泼水，用棉被裹着它保湿，还想着给它“搭个遮阳棚”。引导入海时，鲸鱼全程很配合，“求生意愿很强，好像知道我们在救它一样”。
但最后，徐锦涛也表达了他的担心。抹香鲸自身体重太大了，搁浅对脏器、骨骼会有不可逆的伤害。并且，不排除二次搁浅的可能性。
抹香鲸获救/图源新华社
对话徐锦涛：
【1】曾尝试像“赶鸭子”一样驱赶，但计划失败
九派新闻：什么时候接到救援通知？
徐锦涛：当时，我们正好在船上，准备出海去执行检查任务。8点40分，刚准备要开船，突然接到鲸鱼搁浅的救援任务。我们就改变任务，因搁浅大型船只过不去，马上联系了一艘小船，于半小时后抵达现场。
九派新闻：之前有过类似的任务吗？
徐锦涛：我们碰到海洋生物救援，也不是第一次。在此之前，海豚、中华鲟，都有碰到过。我们反正就听说一条鲸鱼搁浅，没预估体积这么大。感觉惊讶，心里没底的，这么大我们还是第一次碰到。
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景象就是，海面上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偶尔尾巴动一下。
九派新闻：救援计划是什么？
徐锦涛：首先，马上联系了宁波的几个专家，他们给的建议是尽量把它驱赶到深海区。
驱赶的效果不是很好。我们靠船按喇叭，像“赶鸭子”一样，前后方堵着，把它往正确的方向引导。我们还尝试用绳子简单给它拖拽一下，看一下能不能拖出来。鲸鱼体积太大了，潮水又太弱，水越来越浅，所以拖也拖不动。第一轮脱险计划失败。
因为潮水褪得比较快，留给我们救援的时间也不多，考虑我们自身的船要搁浅，便马上制定了第二阶段的救援计划。
九派新闻：第二轮计划主要做了什么呢？
徐锦涛：第二轮主要在做鲸鱼的防脱水保护工作。准备了救援工具，有舀水的桶、遮阳的太阳布、保湿用的棉被等。
考虑到太阳照射，对鲸鱼伤害挺大的，我们想着用太阳布在它上方搭个棚子，给它“遮阳”。好在到达现场后，太阳不大，阳光直射较少，我们就没有搭棚，而是用太阳布将它围起。围观群众不少，以免它被打扰。
正在救援搁浅的抹香鲸/图源视频截图
【2】抹香鲸求生意愿强，全程非常配合
九派新闻：救援中最困难的部分是什么？
徐锦涛：抹香鲸搁浅的地方是滩涂，我们准备直接步行过去，但没预计到，跨过滩涂的话，离岸大概有一千米左右的距离。
因比较慌忙，下滩涂专用的涉水裤都没准备，直接光着腿就下去，淤泥都已经超过膝盖了。在滩涂上，地是软软的，很难使力，脚陷下去好像有一股力拽着你，经常摔倒。腿一直泡在淤泥里也不太舒服，这可能救援中比较难受的部分。
九派新闻：看到还给鲸鱼上药，这是什么情况呢？
徐锦涛：它表面特别明显的外伤其实不多，宁波海洋世界有个兽医在，他们简单地处理一下明显的外伤。具体伤怎么形成的，可能是在搁浅的过程中，自己在那里动碰到了，具体我也不清楚。
九派新闻：看网友说，等潮水涨那么久，为什么不用直升机救援呢？
徐锦涛：这个鲸鱼，专家根据它的体长形态判断，它的重量有可能达到70吨。这个重量的鲸鱼，就算全世界最大的阿帕奇直升机开过来，也吊不起来。
九派新闻：看到专家说它的求生意愿很强，在救援过程中，它有让你感觉到求生意愿很强吗？
徐锦涛：有的。因为昨天下午完全搁浅时，根据现场情况，专家判断它生还几率不大。到了晚上，我们发现它喷水的力度和尾巴扇动的状态，感觉还是挺有活力。我们当时就重新燃起希望，在场的人都非常激动。
包括我们把它拖到深海的过程中，我们也考虑到它可能会有过激的反应或者挣扎。但从后来的结果看，它全程非常配合，好像知道我们在救它一样。
【3】放生恰逢日出，画面非常唯美
九派新闻：开始涨潮之后，天就黑了，你们救援计划有变么？
徐锦涛：下午在搁浅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考虑到晚上救援的工作了。我们在鲸鱼的尾部包上了好几层的棉被，在棉被外系上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上浮标，包括晚上会闪光的视位标都已经弄好。为了方便救援，我们把能派过去的力量都派过去了。
专家的意见是，如果用大船去拖，可能拖拽力比较大，鲸鱼本身搁浅了么久的时间，怕对它产生二次的伤害，所以我们只能用小船。一条小船又怕拖不动，三条小船可能力量大一点，再加上三条小船并排，这样子力量稳一点，万一鲸鱼不配合要动弹，救援人也可以有安全保障。
牵引它时，我们用了三只小船，并排引导。三条船拖的速度很慢，尽量减少对它的二次伤害。除了三艘引导鲸鱼的小船，还有两艘应急冲锋艇，在周边护航，万一有人员落水可以及时救助。我们快艇在鲸鱼边上很小心，怕它尾巴动一下，整个快艇都会给打翻。
九派新闻：套牵引绳的过程是怎么样的？
徐锦涛：牵引绳我们准备了50米长，而且是比较粗的绳子，总重量蛮重的。从岸上拿到鲸鱼搁浅的地方，要跨过一片滩涂,说实话，滩涂上走路过去都已经很累了，再要把这么重的一根绳子拿过去，我们有好几个人，中途要休息几次，这一公里的路程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给尾部打绳结时，我们也考虑了很多，因为也要方便放生后把它解掉。当时有消防人员在场，让他们帮忙打了专业的绳结。
九派新闻：在海里这个绳结怎么解开？
徐锦涛：解绳结的过程也比较危险。因为鲸鱼的尾鳍展开有4.8米长，你要靠近它去解绳结，万一它动一下扇一下尾巴，力量很大的。当时我们也是冒着危险，乘坐冲锋艇冲上去，迅速地把它解掉了。
九派新闻：你们护航然后指引它到海里的时候，视觉上会有很大的困难吗？
徐锦涛：凌晨海面上视线不佳，事发海域也有渔网等障碍物，但其实我们最关注的是它的生命体征。如果说它一段时间不动，或者没什么反应，我们就会很焦急。每当我们看到它喷水、摇尾巴，心里都比较欣慰。
九派新闻：这次搁浅会给它带来不可逆的伤害么？
徐锦涛：这个专家有说过的。抹香鲸可能自身品种比较特殊，脱水的伤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长时间搁浅，因它自身体重太大了，对自己的脏器、骨骼可能会有不可逆的伤害。并且，不排除二次搁浅的可能性。鲸鱼现在也放生了，没法具体地去估计伤害。
后期我们会密切监控，现在主要的手段就是通知在附近作业的渔船，如果近期海上发现鲸鱼的情况，及时跟我们联系，好进一步去跟进。
九派新闻：救援成功后，看到它回归大海，是什么感受？
徐锦涛：放生时，刚好是日出的时间，解掉鲸鱼身上的牵引绳后，我们看着它在海上游了大概半个小时，它潜下又浮起，不时喷水。太阳从东边升起，它刚好朝东游，天上还几只海鸥边飞边叫，非常唯美的画面。我们渔政船上，很多人拿着手机记录着这个画面，感觉好像人与大自然在此刻，显得特别美好。
九派新闻记者 徐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