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富远
拣煤核,拣煤渣,也有叫做拾疺渣,拾燎渣的。这是门既古老又短暂的行当,是诞生在解放前衰落于解放后直至到70年代才完全消失了的一项“工程”,是生长在贫穷年代彭城街的穷小子们都掌握的一项独门绝技,它既辛苦又幸福,既让你懒得动身,又让你爱不释手,非彭城街长大的男孩儿你还真没能体会到其中的甘辛。
古镇彭城,生产瓷器自元代兴,盛于宋,明清民国炉火鼎旺,解放后更是大放异彩,磁州窑瓷器糜声海内外,自古就有“南有景德,北有彭城”、“千里彭城,日进斗金”的美誉。解放后当地政府成立了邯郸市陶瓷公司,大大小小约二十余家瓷厂,还专门建立了陶瓷研究所,建立了邯郸市陶瓷美术学校,彭城瓷器生产进入新的辉煌时期,生产的瓷器精美绝伦,不仅畅销国内,还出口海外,深受中国、日本、东南亚、欧美等世界各地人民的钟爱。
出生在彭城街的穷孩子们伴随着瓷器生产的兴旺,衍生了自己的养家糊口行业~拣煤渣,当地人统称为拾疺渣,也有叫拾燎渣的,反正都是那么一回子事,拣拾瓷窑烧过炉里剩下的疺渣,拣到家里代替煤炭二次烧用,节省家里开支,补贴家用。而这个行当是学龄前后儿童专属,一经成年从不涉足抢滩,这是个老规矩,没人带头破这个规矩,一个大大的汉子跟一帮小孩子抢箩头抢窑坑,是遭人瞧不起的傻事。拾疺渣,也大有讲究琢磨头,疺渣有大块小块质量好坏之分,炉火旺的窑口烧完剩出的燎渣又黑又大,窑口添烧的主焦煤好,烧出的燎渣又黑又大,大约像土豆大小的燎渣是上好的燎渣,这样的燎渣没几分钟就填满随身携带的荆条编制的箩头或篮子。反之窑口添置的煤炭稍次之,也或炉火稍欠的,剩出的燎渣就个头小(大约像蒜头大小),颜色发灰,这样的燎渣居多,就是这样的也被列入一等的燎渣,通常捡到家的也是这样的占据主要产品。
拣拾燎渣,通常是大带小,熟带生,哥哥带弟弟,有的时候也有带着妹妹一起去的。行头吗,当然的要带一幅箩筐(箩头或篮子),核心工具是手里的那副缩小了的猪八戒扒子,当地小孩子都会亲手制作,就是拿来一条8号铅丝(铁丝)缠绕成扒子状,一般一三爪为主,也有缠绕成五爪的。背上小箩头,手拿小扒子儿,出发,两人结伴,三五一伙儿,唱着跳着直奔窑口炉渣堆而去。
你以为这是郊游,这是踏青,这是游戏,这是玩耍去吗?那可就大错而特错了。你以为是星期天,(那时候哪有什么双休日),是节假日,是学校放假了吗,你可就又大错而特错了,这是早晨起来干的活,拣拾完一箩头煤渣回来,小花脸一洗吃早饭(我实在不敢称吃早餐),还要上学呢!一个家有个能干的孩子一个学期的早晨拣拾的燎渣多点的有两三吨,堆满了家里的墙角过道,家里的冬天烧煤做饭取暖不用发愁了,个别拣拾多的还可以卖掉换些零钱补贴家用开支,孩子锻炼了意志,增强了体质,补贴了家用,和谐了家庭,温暖了亲情,往大里说弘扬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朴实的彭城街的孩子没想那么多,反正就是祖祖辈辈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我就是这个年龄段长大的,我也是个拣疺渣人,后来我发现拣疺渣长大的孩子出去个个都是有出息的。那个时期出生的孩子除了有个官名外,大多都有个乳名,相互之间玩耍、学习,官名到不怎么叫,乳名喊的哇哇响,我的同学玩伴二黑脸(李贵国)、二骨牛(李保林)、段喜的(段金生)、黑不纽(段金生)、羊羔的(肖新海),这些人无一不是小时候靠捡疺渣生活,长大后事业有成成为生活学习的一把好扒子、好刷子的。听听我身边这些熟悉的乳名,想想他们儿时的身影,现在仍是心血来潮啊,大傻的(卢双喜)、二蛋的也叫谷蛋儿、三怪的(秦玉兴)、四迷糊、五南瓜(刘文全)、隔壁王老六(王贵生),这些小时候的玩伴,穷孩子穷生穷养,步入社会早日成才,不乏各行业的佼佼者,像三怪的(秦玉兴),小时候拣煤核,拾疺渣,脚步没有停,靠着拣拾售卖后来开起了煤核场,煤球场,在彭城街是小有名气的生意人。隔壁王老六(王贵生),生性机灵,管理企业思维清晰,为人和善,日后作为邯郸陶瓷七厂负责人光荣退休。彭城街五里长,旮里旮旯笼盔墙,方圆内五村外五村,自古人杰地灵,四方义士层出不穷,党的北方军事领袖张兆丰、时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王维岗均出生工作于彭城,解放后先后有多人担任了地方省委书记、市委书记、区委书记等职,彭城街可真是一方风水宝地啊。扒一扒事业风风火火大成者的身世,也许就有着拣煤核,拾柴火,剥树皮,割野草的儿时经历。
现在中央电视台热播的电视剧《人世间》作者~著名作家梁晓声常常回忆儿时拣煤核、扒树皮的经历,对于当年捡煤渣的孩子如何成为著名作家?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到,为了给家里挣点钱,他去扒过树皮、拣过铁路上煤车掉下的煤渣,“这些事本身没有多大意义,家里这个样子,我要为家里挣钱。但当时不分配工作的话,你根本挣不着钱。拣煤渣、扒树皮纯粹是一种‘行为艺术’,在心灵上安慰自己的一种做法”。拣煤渣、扒树皮、挖野菜、拉煤土勤俭持家也是彭城人千年的好传统好家风啊!梁晓声把其中一个情节写进了电视剧《人世间》:“中学生冬天在操场上跑步,有一名男孩留在雪地上的足迹,鞋底是朝着同一边撇的。实际上我当时上学就穿那样的鞋”。
说到拣煤核,小孩吗,小孩儿脸时好时坏,拣疺渣那时讲抢地盘占窑坑,强势的占疺渣多的窑坑,弱点的就只能拣别人剩下的二头食儿,用的时间就多,拣拾的燎渣还少。我吗,小时候当然是弱势阵营里的,不会打架的孩子不能占到第一阵营里去,我就结伴同行,经常跟上门口一个叫梅方的玩伴一块同去,梅方比我大两岁,知道让我,拣拾的燎渣不分多少,家长也没有要求,二人同行自得其乐。一次同去陶瓷四厂一个炉口拣疺渣,分别下到一米多深的坑口拣拾,我上来没见到他的身影,到处找他,发现他在窑口一角落蹲着,原来他的鞋子被窑里的熟渣烧坏烫着脚了,我只好倒掉拣的不多的煤核,拎起他的篮子搀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回到家,从此我俩也不再下窑口坑里拣拾,改为到炉渣堆里拣拾,至于拣拾多少也就不太在乎了,我俩之间的友谊更加深厚了。
那个时候彭城(峰峰)周边的县大多都与彭城有经济往来,卖柿子核桃的,卖棉花粮食的,卖蔬菜水果的,回去时拉点煤炭了,拉点生活用品瓷器盘子碗啥了,各取所需吧。调皮点的孩子就动脑筋了,尤其到夏天,拣拾完疺渣再去废瓷器堆里拣拾几个厂里不要的、倒掉到废瓷器堆里的瓷厂行业里说的废品瓷,诸如瓷壶、瓷盘、瓷碗什么的,尽管是废品瓷器,厂里也是不让带出厂的,宁可砸碎也不出厂,小玩伴儿们怀里踹个或者箩头底儿掖个盘子偷偷跑出来,到那卖西瓜甜瓜的跟前换个西瓜或甜瓜解解馋。长大工作后,我在区委办公室工作期间,一同事叫张爱晨,后来在区工农关系办公室主任岗位退休,因都是穷孩子长大就聊小时候故事,他说到小时候经常自行车戴个扁筐驼点甜瓜到峰峰来卖,带点生活用品回去,有次还真的带了一筐燎渣(因为比煤炭要便宜)回去,我兴奋地说到,我俩咋就一回也没有碰到过呀,我俩岁数相同,小时候都是穷孩子早持家的相同经历,长大后有机会在一个办公室一起工作多年,这也许是个缘分吧。
千年古镇彭城,至今炉火未断,养育了一代一代磁州窑人,生产的瓷器已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别忘了还有这么一代一代的拣渣童,他(她)们为了社会的发展,古镇的繁荣,彭城瓷业的兴旺,家庭的幸福,做出了默默无闻不可磨灭的奉献。
这正是:
小小燎渣炉中行
碳火纯青放光明
献身瓷器铸精魂
磁州窑文化天下名
幸得一代拣渣童
二次余热照广庭
勤俭淳朴好家风
祖祖辈辈在传承。
编审:朱世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