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77年,权倾天下的大明首辅张居正,正在热火朝天地推行大明改革,正当他要大展抱负之际,一则消息突然让他心头一乱。
他爹去世了。
让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的张居正心头一乱的,除了老爹的离世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爹去世之后,他按照礼法需要回家守孝,而此时的大明改革正在攻坚阶段,他不想走,也走不开。
所以小皇帝万历就在一些人的建议下,用“夺情”来挽留他,但是一些既得利者(不光是物质利益,还有精神利益)担心改革会让他们损失权益,于是就借这个由头批判张居正“恋权不孝”。当然,这里面也有人单纯就是为了维护儒家的礼法,比如邹元标。
邹元标是当时的士林新秀,因为能力突出,所以没有被一贬到底,而是被贬去了地方,结果这一贬,却成就了邹元标的名声,他后来还成为了“东林党三君”之一,另两位分别是东林党的大佬顾宪成和赵南星。
邹元标被贬的时间越长,他的名声越响,尤其是在张居正去世以后,很多人都提议把他调回中枢,但是已经开始沉迷酒色,且经常不上朝的万历皇帝就是不同意。
万历的行为惹怒了一个人,这个人叫雏于仁。雏于仁早年在地方上任职,后来因为表现卓异,才刚被调回了京师,他在大理寺当了一年京官以后,发现万历皇帝竟然如此不堪,于是他的小脾气一上来,就给万历上了一封应该会流传千古的奏疏。
文章的大体内容如下:
我来京工作一年,只见过三次陛下,我听在京工作多年的同事们说,陛下您因为身体不舒服,不光不大上朝,就连祭祀这样的大事,也是让人代办。那么您既然是因为生病才影响的正常工作,那么咱们就来聊聊致病的一些原因。
陛下您在饮食上有些不注意,平日喝酒没够,白天喝不过瘾,晚上还要再找补一下,通宵加班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陛下您在私生活上也不太注意,您除了专宠郑妃这一个女人之外,竟然还对同性有着不可描述的沉迷,你这不光是影响身体,就是对生育也会有影响啊;
陛下您在钱财上也可圈可点,您不光想尽办法敛财,竟然还对宦官要钱,他们的钱从哪来,他们还不是要往下勒索;
陛下您的在情绪控制上也有问题,你不是随意处置宫里人,就是喷朝中的官员,而且有时候下手又快又狠;
也就是说,酒、色、财、气这四种病您样样不拉,您现在正当年就已经顶不住,等您年老体衰了又怎么办?
孟子曾说内无贤臣,外无敌国外患,那么这个国家就要完,而现在邹元标就是前者,您怎么能如此对他呢?陛下您现在沉迷于酒、色、财、气,又不重用邹元标这样的贤臣,长此以往怎么能行呢?
臣向陛下献上四条建议,如果您能采纳,您现在就是杀了我,我也非常愿意。
这四条建议其实就一句话,戒酒、戒色、别敛财,控制好情绪。
俗话说说人不揭短,你还揭的是一个皇帝的短,而且你还不是隐晦的暗示,而是直接红果果的落实到纸面......但凡要点脸的皇帝也会收敛一下,然后再想办法把这么不长眼的人给阴了。
但是万历皇帝白天忙完夜里忙,哪有时间徐徐图之,当场就恨不得把雏于仁给废了,但是大臣们却赶紧上前救场:
陛下您可千万不能和雒于仁一般见识,你要是把他给怎么样了,你是不是得给外界一个说法,这件事万一传出去了......
万历早就懒得动脑子,你们说不行,那就算了吧,但是这封奏疏千万不能传出去。
这封奏疏目前已经流传到了今天,如果不出意外,还会继续流传下去。
这封奏疏流传至今的原因,不是因为雏于仁当世有多厉害,也不是他后来有多大的名,更不是他这封奏疏文笔过人,或者书法过人,而是因为雏于仁的这封奏疏说的都是大实话。
那可是在古代,一个拿着皇帝饭碗的大臣,竟然敢把皇帝的黑料揭个底掉,什么样的大臣才能有这样的气节!什么样的皇帝,才能让一个视帝王为君父的大臣,竟然忘记了维护君父的尊严!
长此以往,必然国将不复国。如果不是关乎大明的江山社稷,雏于仁是绝对不会如此“放肆”的。
有人可能会说,万历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皇帝,他的爷爷嘉靖也二十多年没上朝,他爹死的原因也不光彩,他不过是步先人后尘罢了。
人家嘉靖之所以不上朝,是因为身体有问题,然后又“吃错了药”,结果走上了恶性循环,你万历又不是出生在南方,然后又到北方,然后水土不服,你也没有你爷爷那种得位不正的担忧!
张居正虽然比较专权,但是人家并不是严嵩那种吸血鬼,人家是改革家,人家从根子上,是想做一番事业的,你翻开史书看看,有几个改革家有好下场,人家张居正如果只是为了享受32抬的轿子,人家需要冒改革这么大的风险,严嵩也没搞改革,人家不一样攒出了一本《天水冰山录》。
万历啊,你赶上了好时候,又有一个愿意给你当刀用的张居正,你的开局虽然不能说是完美,但是比起你爷爷来可强了太多了,你为啥不知足呢?
后人对于万历的行为做过多方面的分析,其中有一个方向可能最接近真相。
万历是一个十分好强的人,他小时候就曾自豪地说:“朕五岁即能读书。”,但是还没等他发挥,张居正就搞起了轰轰烈烈的改革,而青少年时期的万历,因为生活在张居正的阴影之下,难免心里会有不服。
所以等到张居正去世之后,万历急于证明自己,但是当时的大明撑不起他的雄心壮志,所以他的梦想越远大,最后就越灰心,而他又没有经历过心理上的淬炼,所以“大起大落”之下,他就像一个立志练出马甲线的胖子,在多次减肥失败以后,他就开始彻底放纵起来......
酒助礼乐社稷康,色育生灵重纲常;财足粮丰家国盛,气凝太极定阴阳。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