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王朝不轻杀大臣,这已经不是秘密了。但这一传统是如何维持下去的,是基于北宋君王的自觉,还是有赖文臣的争取?范仲淹封圣的故事或许能给我们以启发。
事见苏辙《龙川别志》,相关原文如下:
劫盗张海将过高邮,知军晁仲约度不能御,谕军中富民出金帛牛酒迎劳之。事闻,朝廷大怒,富弼议欲诛仲约。仲淹曰:「郡县兵械足以战守,遇贼不御,而反赂之,法在必诛;今高邮无兵与械,且小民之情,醵出财物而免于杀掠,必喜。戮之,非法意也。」仁宗乃释之。弼愠曰:「方欲举法,而多方阻挠,何以整众?」仲淹密告之曰:「祖宗以来,未尝轻杀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轻坏之?他日手滑,恐吾辈亦未可保。」弼不谓然。及二人出按边,弼自河北还,及国门,不得入,未测朝廷意,比夜彷徨绕床,叹曰:「范六丈圣人也。」
故事梗概如下,有个叫张海的大盗将要劫掠高邮,地方官晁仲约无力抵抗,就下令让辖区的富民出资犒劳强盗。消息泄露后,朝廷大为震怒,富弼奏议应该杀了晁仲约,但范仲淹主张从宽,还说了一堆理由。于是乎,宋仁宗就网开一面,宽释了晁仲约。富弼不服,找范仲淹理论,范仲淹悄悄对富弼说:「祖上的传统,不轻杀大臣。这么好的传统,怎么能破坏呢?如果皇上习惯了杀罪臣,我们也难免受戮啊。」富弼当初不以为然,但后来富弼戍边失利,回来的时候连国都的门都进不了,心里揣摩圣意,觉也睡不着,回想起范仲淹当年的话,不由得感叹道:「范六丈是圣人啊!」
富弼称范仲淹为「范六丈」,并非范仲淹身高奇伟,而是因为富弼以范仲淹的晚辈自居,六是范仲淹的排行,所以这个「六丈」就是「六大爷」的意思。
范仲淹、富弼都是北宋名臣,但在他们眼中,不轻杀大臣这一传统,是关键时刻的保护伞,为了自己将来的安稳,可以罔顾法治,可以放弃原则,但绝对不能放弃着顶保护伞。同僚是不是祸国殃民,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便同僚罪大恶极也要保全他的性命,反正不能让皇帝老儿轻动杀机,保全了同僚就是保住了保护伞,保住了保护伞就是保全了自己。范仲淹、富弼尚且自私如此,北宋朝廷还能有什么生气?也难怪若干年后,王安石会在《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中对仁宗朝给与全面的抨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