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路滑,牛蹄上都套着草鞋
吃完饭,江哥非要留我住下来,说第二天再带我好好转转,但我的日程很紧,且已订好了镇远今晚的客栈——说到底,是因我是惯于疏离的人。热爱旅行和徒步也许就和我天性疏离有关——“赶路”可以合理化一切别离,这样你就不必一直和人打交道,更不必把自己交付出去。
下午两点,我出了青溪城,向鸡鸣关行进。半小时后,一处景色优美的石滩映入眼帘,那里叫对门老村,舞阳河在这里暂时告别国道,向山坳里拐了个大弯。在这里它是一条完完全全自由的河流,河中间因为水流较急,翻滚的泡沫拉出一条细细的白线,江对面是连绵的喀斯特峰林。
由青溪去镇远,旅行团决定走小道,因其比公路近了50里路。小道即旧时驿路,沿舞阳河蜿蜒上下,比想象的窄,让杨式德觉得简直是羊肠小径。【《杨式德日记》】又因为此路在湘黔公路开通前是本地唯一官道,几百年来被官员学子、商人马帮以及发配西南的流放者踩踏太多,石块太过光滑,不巧这一天又下着牛毛细雨,“脚上由另一个地方带来的泥浆,沾染到这石块上来……增加其油头粉面程度,更显其泞滑得可怕了。”【高一凌《荒山行:湘黔滇步行日记之一》,1939年9月6日《大公报》香港版。】
小道由青溪以西的鸡鸣关上山,随山势起伏,五里一岗【钱能欣《西南三千五百里》】,多数时候路是挂在半山腰的,旁边就是直削而下的峭壁,底下是湍急的河水。这时,在玉屏买的手杖便派上了用场,没有手杖的,也要折一根粗树枝,用它试探前路,真有把握了,才踏上脚去。眼睛也得始终聚精会神看着脚下,平时行路唱歌的同学,也没工夫去拉嗓子了,连走山路常听见的口哨声也没有了,只有雨点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高一凌《荒山行:湘黔滇步行日记之一》】
1819年夏天,林则徐也是踩着这条光滑的石子路由青溪到镇远的。当天他在日记里写到,“是日路险恶,上接千仞,下临重渊。闻雨后水发,尤不可行。”【林则徐《己卯日记》,《林则徐全集·第9册·日记卷》,海峡文艺出版社,2002年10月,p88。】
路是如此之滑,连旅行团师生们遇到的几头牛的蹄上都套着草鞋。杨式德也穿了草鞋,但还是“滑了不知多少次,都险些跌倒……经过两个山头,每次都是遍身大汗,腿软头晕,疲倦极了”。【《杨式德日记》】有人回忆起这段人仰马翻的行军,“在我脑幕中放映的,是跟那些飘摆身体,在游绳走索的人物一样的情形。”幸运的是,没有人掉下山涧受伤。【高一凌《荒山行:湘黔滇步行日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