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疫情封控下,上海财经大学教授崔丽丽成了一位“上海团长”的“团长”,帮助上百个社区团长对接上供应商,因此也被戏称为“崔军长”“崔司令”。
从3月31日起,十天内,崔丽丽和伙伴们帮助人们购买了数以“吨”计的蔬菜、大米、水果、肉、面粉,还有6万只鸡蛋。
平日里从事电商研究的崔丽丽,这次也更清楚看到了供应链如何一环扣一环地运作,其观察和实践,于当下或有着珍贵价值。
以下是《极昼》和崔丽丽的对话。
上海财经大学教授崔丽丽
极昼:你是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原因开始做这件事的?
崔丽丽:我们是从3月31日,也就是浦西封控前一天开始做的。当时浦东一些小区有需求,因为我平时自己做电商研究,还在上海市网购商会担任专家,有一些供应渠道,就想能不能做点事情。
刚开始拉群,主要是朋友、同事,还有朋友的朋友,他们提出需求,我们来找供应商。基本上,前两天都是以浦东新区为主,后面几天浦西的“团长”也陆续进来。现在,两个微信群团长人数超过了800个。
我们目的是保障大家基本生活,包括米面牛奶蔬菜水果,我们有一个原则,不会去团饮料咖啡这些,不希望额外增加社区志愿者负担。
极昼:作为“团长的团长”,具体要做哪些事?团队有哪些人?
崔丽丽:团队主要是上海市网购商会的会长、秘书长,专家教授,五六个人。我们做的,首先要寻找供应商,做溯源,检查各种证照资料,确定菜品内容、套餐数量,明确送达时效。
刚开始单不多,我们用腾讯文档,小区团长填好信息,我们共享给供应商,就完成了对接。随着团长人数增加,我们就觉得这样效率很低,每次有新团长进来,要花大量精力解释。
中间,我们一度用快团团这个小程序,但快团团会产生1%手续费,每天资金转出来也有限额。4月8号开始,我们开始用问卷星,问卷星随时可以预订,我们拉清单更清晰,对团长信息也是一个保护。
崔丽丽的工作群 讲述者供图
极昼:我们也看到有一些上海团长吐槽,找商家很费劲,找到了也不敢打款,一切搞定了,最后还找不到送货的骑手。其实按照经济学家科恩说法,个人跟市场交易成本是非常高的,现代企业的意义在于降低交易成本。是不是可以理解,你和团队做的事,也起到了现代企业这个作用?
崔丽丽:是的。我也看到,目前团购有一些负面,有些团长会把价格开得很高,甚至有人打着厂家旗号,收了钱把人删了。
因为我们做的溯源等工作,所以给到大家提供的资源,包括性价比、产品品质,各方面都是很可靠的。团长们都很放心。
我们还会做大量协调工作,比如说,一开始我们找的鸡蛋资源,它没有运力,我们就让蔬菜的供应商来帮助我们运营。我们先让鸡蛋供应商,把鸡蛋运送到大米和蔬菜基地,根据每天的订单量,比如说这个社区订了25份菜加10份大米,那么先把这个货放上,再把它额外定的鸡蛋也放上,给它运过去。
做过几次对接后,现在我们有的团长也可以按照供应商结单时间,直接跟他们下单了。
极昼:这个购买鸡蛋的例子,其实相当于帮助重组了供应链。
崔丽丽:对。上海其实是不缺乏物资的,但现在,零售端口和消费者之间的链条断掉了。
过去,作为消费者你可以通过线上即时配送,或者通过线上电商,用快递方式配送,也可以去线下零售购买。但因为疫情管控,后两种途径就全部断掉了,只剩下即时配送。
但是,即时配送人力物力也是有限的,上海现在所谓的抢菜,就是抢叮咚买菜和盒马这种线上即时配送资源。盒马和叮咚都是我们的会员企业,他们人力物力也是不足的,前几天我在朋友圈里看到,盒马的CEO侯毅他自己亲自去送货,你就想想看人力物力紧张到什么程度?
那我们的工作,主要就是对接一些过去做B to B(企业对企业)的供应商,他们原来没有to C(对消费者)的能力和渠道,我们帮他们把到终端的渠道打通了。
其实政府也做了大量保供工作,比如通过上海发布和各区发布,推出一系列可靠的物资供应来源,但你可以想象,这些商户也会有应接不暇的情况。
其实从4月7日、8日开始,随着团长人数增加,我们也遇到了“爆单”情况,所以现在也在抓紧寻找新的有运力的供应商。
崔丽丽帮助团购的物资 讲述者供图
极昼:目前主要难点在哪里?
崔丽丽:主要问题还是运力和人力缺失,最普遍问题是物流跟不上,比如承诺48小时发货的,可能车辆被扣或者通行证出问题。
我从供应商那了解,如果说你的车要上路,需要有通行证,司机需要有24或者48小时核酸检测证明。那天听一个供应商讲,他没有车辆,到市场上去找,一天加5000块钱小费,都找不到这样的车。
有的供应商送货师傅他一天可能就只睡三四个小时,像上海现在这两天,都是接近30度,他要一整天穿大白的衣服,到了之后他还要负责搬运,其实都是很辛苦的。
我们也遇到过,这辆车开到叮咚的大仓去送货,然后在叮咚大仓当中发现了阳性,这辆车就被封锁在里面,出不来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我们群里的团长我觉得都很好,哪怕出现延迟的情况,他们也都非常谅解。
现在,很多企业都在从外地调人力,像美团从深圳调拣货的小哥,大润发调外地员工进上海,苏宁易购这两天也在从外地调司机。随着疫情趋缓,上海本身运力也在逐步释放,相信这些问题不久后就会得到解决。
极昼:我们注意到,你也非常注意团购的售后问题,这是为什么?
崔丽丽:我们也遇到了售后问题。比如团购水果,有个别橙子是有坏的,鸡翅这种冻品,居民收到是过期,或者保质期就还剩两个月。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供应商过去是做B to B的供应,那么非常时期,人力物力也可能不足,不可能一包一包去检查。
很有趣的是,当时我们想下架,但很多团长不让,他们说东西差一点不要紧,就想拿到这个东西。
我们讨论了好几次,考虑到降低团长们跟居民的沟通成本,也以免影响后续的信任度,乃至影响到他们邻里关系,最后,我们做了下架处理,也跟供应商沟通做了退款。
崔丽丽帮助团购的物资 讲述者供图
极昼:目前你和团队一天工作时间是怎样的?
崔丽丽:我基本上早上七八点一睁眼,打开手机,就开始回答群里问题了,最早6点多,就有人在群里面问了。差不多晚上到12点左右休息,基本上一天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我还不算辛苦,我们团队里面有一个负责供应链的小伙伴,很严重的过敏性鼻炎,本身睡眠不好,有的晚上供应商送货找不到团长,还要打他电话,可能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
极昼:接触到很多团长,这个人群有什么共通之处?
崔丽丽:我可以给你一个数据,也是来自我们一个会员企业,他们之前就是做社群电商,95%以上的“团长”是女性,你可以参考这个数据。
这也很容易理解,一般家庭采买可能主要都是女性在做,在沟通等方面,女性相对男士会有优势一点。
我觉得,团长最普遍的一个特质就是热心,他们是愿意帮助大家,而且也非常有责任心的一批人。
极昼:这一次的经历,会让你对现在城市的供应链有不同理解吗?
崔丽丽:应该说,通过这次经历,我更具体了解到供应体系的各个环节、难题,也看到了目前供应链有脆弱的地方。
我在想,是不是每个城市都可以建立应急保障机制,在特殊时期,各就各位、各司其职,补足社区治理力量,更好集约化利用资源,保证供给充足、安排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