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陈畅 程靓
编辑 / 杨洁
（图：万门教育官网）
号称小米创始人雷军也是“终身VIP”学员的万门教育，“爆雷”了。
3月22日凌晨，知名教育机构万门教育的一名VIP学员发现，之前自己所在的微信群已在深夜被解散；万门教育的App也处于无法登录状态。他在询问客服后，得到的答案是：万门教育创始人童哲已跑路，一头雾水的员工们2月工资还没发、社保也没交，已开启维权。同时，客服建议学员们也“做好最坏准备”。
（图：万门教育员工回复学员的信息）
据公开资料显示，万门教育（原名万门大学）创始人童哲号称是北大毕业生、曾就读于法国巴黎高等师范学院。万门教育在2012年成立，号称“中国第一所网络大学”，为学员提供终身在线学习服务，课程内容覆盖考证升学、职业成长、本科学习等。
但学员们前一天还沉浸在万门教育“终身学习”的口号中，第二天公司就“人去楼空”了。而所有缴纳了万门教育“终身VIP”费用的学员们，目前均无法退费。
据《财经天下》周刊从多名学员处了解，万门教育学员众多，单是VIP群就建了有上百个，累计学员数量可达4万人。这些学员们的报名费用各不相同，但基本都在1万元以上。以此计算仅是这批VIP学员的费用就可达4亿元。
目前，国内各地的万门教育学员们组建了多个维权群。他们在群里分享着童哲“已跑路到日本”的信息，并愤怒地声讨道：“出事前一天，万门的客服居然还在推销轰炸我们！”
万门教育创始人“跑路”了？
“我是2018年7月花了13499元买的VIP课程。当时我因为刚刚生育，待业在家，想通过学习提升自己，被万门教育广告中童哲的一句‘降低中国高等教育的门槛’所吸引，就报了名。”广州一位90后“宝妈”小芝告诉《财经天下》周刊。
另外一名同样是90后的学员林杰则是IT行业的从业人员。做这行需要不断地进行知识更新，因此，当林杰听到IT圈子里有人提到万门大学时，被其打出的“终身VIP”旗号所吸引，于是花了2万元，报名了万门教育的课程。
和其他教育机构不同，万门大学号称是一所提供“终身在线学习服务”的网络大学，售卖的主要为会员服务，其中终身VIP会员是其特色产品，不仅一次性解锁全平台现有课程的观看权限，还拥有激活期内新开课程的观看权限，号称“购买之后，终身有效，一次付费，持续学习”，售价超过了2万元。
但林杰的付费却没有“一次结束”，而是“层层加码”。在付费报课之后，林杰看到，万门教育的微信公众号推送了一篇招收城市代理/合伙人的文章。
据《财经天下》周刊了解，在2021年4月，万门教育推出了代理合伙人加盟计划。该加盟模式中分为三个等级，最低等级的加盟费为2万元，最高等级则可达7.5万元，加盟者售出课程后可获得佣金回报。在这个加盟计划中承诺，“单月10人左右的团队可获得10万-20万元纯利润，不押资金，回款快，最快两个月开始盈利。”
林杰收到的万门教育App推送文章中表示，学员付费2万元即可加盟成为代理人，之后可以获得佣金；如果是老学员的话，优惠价格只有1万元。于是，他又交了1万元，成为了万门的初级代理。
在去年年底，万门大学又更进一步，推出了“奖学金班”项目。一位客服向林杰推荐称，加入该项目，“交费学习，达成3600小时学习时长后即可返现”，非VIP学员报名费为19999元，达成后返现19999元；如果是终身VIP学员，报名费是9999元，达成后返现学费9999元，另外还退还之前报名终身VIP的学费。
这位客服还告诉林杰，如果报名“奖学金班”，他之前那笔1万元的代理费也可以退还。
在这样优厚的条件下，林杰再一次动心了，又一次付了费。累计至今，林杰缴纳的费用已经达到4万元。
据有学员透露，在推出奖学金班时，童哲曾在员工群里催促“大家关键时刻帮万门加把劲”，并提到，这样做的目的是在“做收入流水的冲刺，因为冲刺NASDAQ上市有最低标准”，“（从此）公司将迈向新的阶段，这是一个option”。
学员们称，从2021年底至今，万门教育的客服频繁地向新老学员们发布广告，以低价、免息等条件诱导大家报名。
但在2022年3月11日，万门教育内部发布了一则《在家办公及工资发放日通知》，其中显示：“由于目前总部办公场地调整原因，2022年3月12日至3月18日期间，北京总部所有同事居家办公。3月20日发工资日为休息日，工资正常延至2022年3月21日发放。”
3月20日，小芝、林杰等大批学员发现，公司的App显示出现故障，无法登录。“我以为是bug，也没在意。有人在群里问客服，得到的答案也是，App遇到了技术故障，将尽快处理。”小芝说。
但到了3月22日，小芝他们所在的VIP学习群突然被解散，App则仍旧无法登陆。他们也再无法联系到公司客服。一位公司内部技术人员则私下催促学员们，让他们“趁早下载学习视频，服务器的费用只能坚持半个月左右”。
实际上，万门教育的奖学金班推出伊始，就已受到了不少人对“学满3600小时返还学费”这一模式的质疑。
“如果老用户报名奖学金班比较多的话，万门在返还本金的时候就很可能会亏本了。它又不是公益组织，这样做没有理由。”一位学员分析称，“此外，3600小时的条件也很抽象，成年人每天抽出2小时就很不错了，这样的话要将近学习五年时间，谁也无法保证在这五年时间内万门大学还活着。”
而很多学员在报名后，也发现所谓的“学满3600小时”会受到不少限制。
一位学员称，在加入该课程前，客服曾对他们表示，每天学24小时，150天就可返还所交费用，一个账号可全家使用，按照合同所写，满3600小时钱款必返。“但‘入坑’后的实际情况是，为了防止有人挂机，App开启了防沉迷系统，学习时长超过20个小时就被判作弊，账号只限初始注册人使用，否则就会被封号。”
“这个活动我差点就动心买单了，因为小助理每天给我发消息，还好我忍住了，不然现在要哭死。”一位未参加奖学金计划的学员庆幸道。
而万门教育的员工们，在事情曝出后，也同样是一头雾水。
在学员群里，万门教育的工作人员们纷纷留言表示：“我也是懵的，我们还没上班，一大早微信要炸了。”“目前还不清楚总部是什么意思，搞清楚后告诉你。”“童哲老板发信息不回，打电话关机，昨天晚上凌晨4点多开始进VIP群路踢人，做好最坏打算。”
一位员工对《财经天下》周刊抱怨说，员工们2月的工资、社保、报销都还没有发，现在老板就失联了，而更让他们感觉讽刺的是，“童哲的父亲竟然还是一家律所的联合创始人”。
“童哲的吃相太难看了！”万门教育的一名员工愤怒地说，“身上背着北大高材生的光环，据说还去过巴黎高师读研，搞过理论物理，后来回国来搞教育。现在想想，大家当初选择相信他，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小米雷军也是“终身VIP”会员？
在公开资料和童哲的对外表述中，他拥有一份光鲜的履历——当初他曾以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福建省第一的成绩保送至北京大学物理系，并在大三时以全球前十名的成绩通过法国巴黎高等师范学院入学考试，成功转学；之后，在巴黎受Coursera和可汗学院的启发，2012年他决定回国创业，建立一个具有公益性质的线上学习平台。
万事开头难。童哲为实现目标，各处申请基金，但是都没有到达预期的效果。在他焦头烂额地寻求更多资金筹建录课平台时，在人人网CEO陈一舟的建议下，童哲开始在人人网的公共主页上正式运营起了万门大学。
2014年4月，人人网宣布投资万门大学，5月，北京万门教育科技有限公司成立，注册资本1581.63万元，童哲以44.60%的持股比例，成为公司第一大股东。
同年，万门教育官网及App上线，第一批课程正式对外发布。童哲也以“万门大学校长”的身份，在全国23所高校内举办了巡回分享会，讲述自己的成长经历，并解释说，自己之所以为创业项目取名“万门”，就是希望每个人都可以通过优质的网络资源为自己打开千万扇门；他还畅想，“几十年后，万门大学不但能发学历，还人才济济。”
在十年前，网课还属于“稀有物品”的时代，万门大学号称“借助互联网降低教育门槛”，也为自己打出了“中国第一所网络大学”的名号，并吸引了投资人的注意。天眼查数据显示，之前公司共经历了两轮融资，融资额超200万美元，投资方包括人人网和长融资本。
根据万门教育公开的数据，截至2021年12月，公司已聚集各领域一线教师600余位，拥有课程超过1200门，累计注册学员人数超过1000万。公司助理在向学员进行推荐时，使用的话术是公司“邀请的老师均为行业前1%的顶级老师，以及世界顶级名校毕业的硕士、博士”。
不同于其他线上教育平台可单课程购买的规则，万门主推的是一次性购买终身VIP的方案。但也正是因此，万门曾陷入了是否属于“传销”的议论。
据凤凰科技网报道，2019年年底，万门大学被曝曾微商式刷屏卖课，要求用户通过花呗、京东白条购买其售价上万元的终身VIP产品。
当时，童哲在个人微博上，还大张旗鼓地表示：“雷军老师也加入万门大学终身VIP啦！”
小米创始人雷军也“入群”，顿时如一颗炸雷，在学员群里炸响，也刺激了不少学员积极缴费。之后，万门教育联合创始人林丹曾公开回应称，外界对万门代理疑似传销的质疑是“诽谤”，同时还明确表示称，雷军确曾加入过万门终身VIP微信社群，但不久后就退群了。
而现在，据澎湃新闻报道，小米内部人士回应称，网传“雷军加入万门大学”纯属碰瓷行为，雷军并非出于自愿加入该社群。“就是有朋友组局介绍认识，对方就直接把他拉进群了，但他发现不对劲后马上就退出了。对方就是利用他被拉进群的显示，用于炒作。”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次爆雷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万门教育曾屡屡被投诉。在黑猫投诉平台上，截至目前，与“万门”相关的关键词搜索结果达到4500条，其中大多投诉内容都涉及万门教育诱导用户购买终身VIP、机构跑路、退费难等问题。
有一位去年6月加入“终身VIP”微信群的用户，在黑猫平台上的投诉中要求万门全额退款。“在小万君的多次营销下，我支付了所谓的可全额退回的终身VIP学费后，又支付了某学习挑战活动的报名费，但公司方多次变更活动规则导致服务器崩塌，学习课程无法观看，同时还大肆招揽新学员。最后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社群就解散了。”
而万门大学的课程质量到底如何？在3年前，知乎上就有用户在相关话题下留言称，“一些课程只不过是高学历的老师对照课本和PPT念，而且好多课程还是学生教的，买了VIP之后，我就成为万门的‘一生黑’了。”此外，还有用户表示，万门大学上很多课程标价虚高，大部分课本版本陈旧，其中甚至出现常识性错误；但当学员们向售后反映课程质量问题时，只会收到“会更新”、“不退款”的机械回复。
据《财经天下》周刊观察，万门大学官方公众号“万门精品课程”的最新一条消息发布时间为2021年8月18日，而其公司认证的官方微博“万门大学小万君”首页则显示“该企业资质未经过年审”，最新一条微博的发布时间也停留在2018年5月14日。
此外，在2017年11月，万门教育还曾因通过登记的住所（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而被列入经营异常。截至目前，万门大学创始人、CEO童哲关联的8家企业中，有4家已注销，目前存续的只有万门教育和另外3家合伙企业。
“群里有人说，童哲已经逃到日本，公司已经人去楼空了。我宁可相信他现在是经营遇到困难，去日本去寻找各种资金，或者找相关投资方出谋划策，也不相信他真的已经跑路了。”林杰向《财经天下》周刊最后表示。
对此，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付建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首先消费者可以与万门大学协商退费，其次可以选择向人民法院起诉。根据《民法典》第563条规定：在履行期限届满之前，当事人一方明确表示或者以自己的行为表明不履行主要债务，当事人可以解除合同。此种情形下，消费者可以依据法律规定解除合同并要求平台退还相应的服务费。如果平台涉嫌虚假宣传或其他欺诈行为，消费者可以要求撤销合同，并返还全部费用。”
“万门大学的课程收费模式具有预收费的性质，如果机构跑路，消费者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追究其违约责任，该案件属于民事合同纠纷案件。但如果当初机构是利用炒作误导消费者购买课程，可能涉嫌诈骗，需要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付建说。
（应受访者要求，小芝、林杰为化名。文中配图均来自于万门教育官网截图及学员供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