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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sta看天下
(ID:vistaweek)
掐指一算,交毕业论文的初稿日期,差不多又要到了。
拖稿摆烂一时爽,初稿提交火葬场。
一时间互联网上哀鸿遍野,处处飘荡着“杀了我吧真写不完了”的哀嚎。
然而据我观察,在这场一年一度的学术盛事中,最崩溃暴躁的,还真不一定是嚎得最响的这群学生——
当代论文导师,才是论文压力下的痛苦巅峰、最大怨种。
B站上有位年轻的大学老师,发布了长达五分半钟的视频,躲在伤心柠檬头的面具下含泪哭诉。
“我从来不喝酒的,但是今晚不喝点我真的有点过不下去了。”
“我也不想这样,但他们真的太欺负人了!”
而在弹幕的一片哈哈声中,只有同为论文导师的网友,在评论区对她表示了深切的同情与慰问。
交过论文的人都知道,最可怕的事情,从不是憋出一篇注水论文本身。
而是这篇东拼西凑出来的玩意儿,居然还得在专业人士的眼皮子底下再接受一次毒打。
看到一篇语序颠三倒四、格式错漏百出的论文初稿时,导师们的第一反应,大概都是情不自禁地在开始在办公桌上摸索红笔。
增删批改大半天下来,扭酸了脖子涂干了墨水,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坏了,我好端端一个传播学教授,怎么当起了语文老师?”
越想越气之下,难免带着情绪拍桌子瞪眼睛地骂一句,“小学生作文也没这么写的!”
图源:@星星碎成玻璃渣了
有时候学生交上来的论文乍一看没毛病,导师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内容开始中途跑偏。
原本磨破嘴皮子才定下来的开题大纲,仿佛开了个寂寞,结尾更是一路偏题偏到姥姥家。
感觉就像是拔河拔到一半队友撒手,你还在原地费劲扒拉绳子,他开始就着麻绳跳皮筋了。
而当看到学生在自己面前用尽所有修辞技巧,一边对论文中心思想进行归纳总结,一边试图解释文中一团乱麻的调查数据时。
他们的心里往往毫无波澜,只想慈眉善目地一问三连。
“说得很好呀,很有道理呀,但这跟你写的看起来也不一样呀?”
有这解释的闲工夫,咱也不知道为啥不能写进论文里。
善于总结归纳的导师,在多年的带教生涯中,早已修炼出了一套专业话术。
简单来说,就是在不过分伤害学生自尊的同时,也要合理抒发自己对于内容的不满。
这套黑话往往需要打组合拳,先平平抛出一句,“你这个论文还不错,但是可以再改改”。
在对方对修改事实欣然接受的那一刻,再表达自己真正想说的吐槽:“要写得像下了功夫的,明白吗?”
虽然看起来有点像在阴阳怪气,但我还是建议大家不要对导师们进行过多苛责。
至少他们还算是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懂得通过各种迂回的语言艺术去照顾学生的心情。
要知道还有些导师,没那么会动嘴皮子。
只能在论文修改的批注上,打下一些直抒胸臆的话语。
更有甚者,因为没能做好表情管理,间接给学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心理阴影。
据当事人表示:如果按照笑一笑十年少的标准来计算,导师当时估计是直接笑回了幼儿园。
而他作为一个还抱有羞耻心的正常人类,面对“导师看论文看到爆笑如雷”的这种场面,实在是有些难以消受。
回家缓了好几天,都没敢再去导师办公室。
更可怕的,是那些本就不善言辞,不爱表达的导师们。
当看到手底下俩学生交上来的初稿里,摘要部分就重合了三分之一时,他们只能默默站起身。
“你就在此处不要动,我去买根雪糕/买包烟。”
这种时候,请你闭紧嘴巴、沉默坐下,千万不要试图用“放着我来”套近乎。
随他们去吧,你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论文看了有多让人烧心。
也不能怪导师们的种种反应实在挑战心脏、打击大家的学术自信。
从网友们的吐槽中也能看出,导师是怼人也好,嘲讽也罢。
归根结底怨不着别人,只能怪“本人就是个学术垃圾”。
好好的导师被逼成阴阳怪气十级学者,没有一篇水货论文能逃得了干系。
有人说,提交论文的时候,最好是用自我贬低的方式直接坦白,这样导师就不忍心骂你了。
“老师好,请查收一下我的学术垃圾。”
但没人想过导师们的感受。
当看到自称学术垃圾的同学出现时,他们只能辗转反侧老半天,回出一句“没事,还不算太学术垃圾。”
结果前脚安慰完,后脚打开文件才发现——孩子不是谦虚,是真“垃圾”。
图源:@小募的研究生日志
所以一个更为残酷的事实是:所有的学术垃圾,最后都会汇入那个倒霉的垃圾站里。
也就是论文导师的手里。
这是你的导师。
说起来导师们也是真的不容易。
从学生时代一路摸爬滚打过来,好不容易混到出师,也算是在学术界打下了一片江山。
结果到头来,还是没逃过“指导论文”这道职业生涯中永远过不去的景阳冈。
著名刑法人罗翔老师曾说过一句至理名言:教学生改论文,不如自己写论文。
纵观无数论文导师的血泪史,这句话是有着充足理论依据作为支撑的。
众所周知,每到三月下旬这段时间,都是论文ddl警报拉响的高峰期,全国师生的受难日。
一边,是学生们个个写断了手,全网遍寻“能让我三天编出两万字”的灵丹妙药。
另一边,论文导师们纷纷愁白了头,恨不得跟在学生屁股后面拿鞭子抽。
比给熊孩子辅导家庭作业还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在这魔鬼般的三月,十个大学老师,有十个都会回答你,是给学生催论文和改论文。
前者面对的,好歹是自家孩子,再气也能用“孩子太小不懂事”的说辞来进行一些自我安慰。
而后者要面对的,却是一个打也打不得、骂也得骂得讲分寸的成年人,和一场需要动用到全部职业知识来力挽狂澜的挑战。
当然大部分时候,这帮成年人看起来也没比学龄儿童高明到哪去。
至少在一干正事就开始犯拖延,宁可抠手指啃指甲上七八趟厕所,也不开始动笔的德行上,根本看不出丝毫的进化痕迹。
江湖上敌不动我动的五字箴言,在导师和学生之间根本就不成立。
因为不管你怎么动,对面都是一整个以不动应乱动的姿态。
进度是不可能有的,至少你不催就指定没有。
谁本人。
交稿时间往往也是要被往下无限顺延的,面对催稿,对面只会一脸痛苦地表示:我真的真的想要这个文凭的。
言外之意,我也是真的憋不出字来,您再通融通融。
估计每一个导师在催论文初稿的时候,或许都曾产生过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真的适合做老师吗?我做这份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好的潜心学术、教书育人,结果每天兼职甲乙双方,催稿改稿一条龙。
没收到初稿的时候,他们犯愁。
每天掐着日子算修改日期,就怕赶不上给交过来的烂摊子进行回炉重造。
这头望穿秋水、苦兮兮地从天黑等到天亮,才发去一条“初稿咋样了”的询问。
转眼就可能被学生当作午夜凶铃挂到朋友圈:凌晨五点半,导师找我要论文,救大命!
也不知道有多少论文导师,催着催着猛然发现,自己看起来跟个怨妇也没啥区别。
更离谱的是,有些老师的催稿之路,还得从“添加好友”这一步开始。
书都已经读到研三了,这三年的师生之情和时光,终究都是错付了。
而当熬过艰难的催稿阶段,在真正收到初稿的那一刻,导师的历劫之路仍未结束。
因为这篇三顾茅庐之后才勉强挤出来的论文,质量如何双方都心里有数。
所以某种意义上说,你在拖延摆烂的同时,很可能导师们也正好在趁此机会进行一些心理建设。
有时候没有进度,也可以看作暴风雨前的宁静,和最好的进度。
而一旦收到那份新三段、旧三段、缝缝补补又三段的初稿,摆在他们面前的挑战,可就比“等待”俩字严峻多了。
都说万事开头难,给学生改论文这件事,是开头难,中间更难,结尾难上加难。
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是发现手头好不容易收上来的初稿,从封面和格式开始就是一塌糊涂。
都别提什么高深的学术交流了,先得给学生科普office软件基本使用技巧。
页眉页脚页边距,摘要目录字体字号……
苦口婆心依次对照着学校要求讲解完,再看看学生改完后的错处,依旧是花样百出。
有网友录下了导师发的修改意见。
论及磨人程度,堪比看狗熊掰棒子、青蛙挤牙膏。
掰一个掉一个,戳一下挤一下,不是少了目录链接就是缺了院校抬头,总之就没有能一次成型的。
当无数学子在论文查重的阶段激情辱骂“翟天临你睡了吗”的时候,却根本没人想到。
导师们嘴上不说,背地也曾在无数个深夜,对着电脑屏幕流泪痛骂。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学生已经睡到不回消息了,我还在熬夜给他们改论文,气到睡不着?
这一切往往并不只是出自为人师表的责任与爱。
就像很多家长在辅导作业的时候,恨不得薅开孩子自己上一样,导师们个个选择亲自下场,也多半是被逼无奈。
不少老师形容,给学生改论文的过程,是当着大学老师的班,干着小学老师的活儿。
最开头的那位痛哭柠檬头导师就提到,居然有学生在论文里写祈使句,句子一看就是用所谓的“论文翻译软件”给翻译出来的。
在无数次的拉扯和修改都不奏效之后,只能选择沉痛地告诉学生们:算了,我先给你们改掉吧。
“这个软件不太好用,下次你们记得换一个。”
不知不觉中,“算了,我来”这句话,已经成为了万千导师在论文指导过程中的终结版答复。
迫切想要结束痛苦的心思,可见一斑。
然而,指望这么简单就能结束一切,还是太过天真。
这届学生“气死”导师的方法,压根儿不止把论文写砸这一种。
经历过论文折磨的人都知道,要想顺利毕业,前期写论文是一方面,最后能否通过答辩是另一方面。
而对于导师本人来说,这也是最后一个绝不能掉以轻心的关卡,相当于九九八十一难的最后一难。
学术能力差一点,可以慢慢锻炼;论文写得不好,还能通过各种方式弥补修改。
但如果在答辩的最后关头出了岔子,很可能就得陪着自家傻学生一起,在整个答辩组同事面前社死。
无论他们如何千叮咛万嘱咐,拉着学生的手放低姿态强调,“我只剩下两年就退休了,你不要让我晚节不保。”
也拦不住浓眉大眼的学生在答辩现场直接叛变,一开口就把导师给出卖得干干净净。
“不是我要这么写的!是他教我的!”
@老丁说研究生
也难怪有人把论文导师和驾校教练、养比格犬的忍人放在一起,评为“互联网三大惨人”。
事实上,就连号称“专业气导师”的一个个学生们,有时候也难免会于心不忍。
有人说,看着有头有脸的学术大神给自己改论文格式和病句,这感觉就像去协和挂了个专家号,然后让人家贴创可贴,实在是屈才了。
他们对此声明道:自己是学术垃圾不要紧,但导师的身心健康问题不容小视。
写不出来好论文,也至少可以挨打立正,把态度摆端正。
遇上这样态度还算不错的学生,导师们纷纷表示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
毕竟到了这个时代,再拿学术理想那一套去感化学生,已经不太现实了。
对于长期处在浓厚学术氛围中的高校导师们来说,那些读研三年忙着跑实习的野孩子,才是他们教育生涯中的最大“绊脚石”。
最开始,他们还试图充分发挥自己的真心真情,试图点化这些不听话的顽石。
看到学生发来的生病请假信息,也总是耐着性子关怀两句。
但在经历了对方先后提出的心理焦虑、头疼脑热、家中有事,甚至是中午十二点声称被早高峰堵在路上不能开研讨会等一系列离谱理由之后。
导师们那颗温文尔雅的心,也逐渐变得跟大润发的鱼一般冰冷。
不过这场充满了斗智斗勇的战役,最后往往也没有赢家。
说到底,导师与学生之间的种种冲突,不仅源自学术水平的差异,更有观念上的碰撞。
导师接受不了学生论文写得一塌糊涂,在校期间不好好搞研究,只想借着文凭找实习、进大厂的功利心理。
然而那些看似在摆烂的“坏学生”们,其实也在自己的困境之中遭受折磨。
实习摆烂就会工作砸锅,论文摆烂会毕不了业。谁也不想真的变成“学术垃圾”,去给导师们添堵。
毕竟当初进校的时候,千辛万苦写申请邮件,发誓要拜倒在导师们下的也是他们。
反复横跳之中,学生和导师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所以在现实的困境之中,再看看网上分享的那些“神仙导师”,文能挑灯夜战修改论文,武能在答辩现场以一敌六。
感觉也跟国产剧里的全能男主似的,不太真实了。
更常见的情况是,世界上没那么多神仙导师,也没那么多学术天才。
有的只是一茬茬普通学生,让导师们在日复一日的相爱相杀中,发出那句所有人都很熟悉的感叹。
“你们真的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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