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朱娟娟
24岁的吕晴原本想考个证书缓解职场焦虑，没想到走上了一条曲折的维权路。
在过去一年多里，她通过武汉思诚鑫合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思诚鑫合公司”）报考人力资源师，期间听信对方“包过”“推荐出租证书躺赚”等承诺，又报考了健康管理师、公共营养师、心理咨询师、育婴师。她交了14780元，仅参加了一场考试，拿到了前述工种共5本证书。“问题是，这些证书含金量存疑。”吕晴说。
吕晴的经历不是个案。
近日，该公司多名学员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提供的证书显示，拿到的健康管理师证书分为《职业技能等级证书》与《岗位技能培训证书》，其他工种则为《岗位能力培训证书》、《岗位能力培训合格证书》、《岗位技能培训证书》等。
据学员介绍，所谓“推荐出租证书躺赚”，指通过该公司拿到证书后，该公司推荐挂靠到企业或机构，学员从中获取费用。
事实上，证书出租挂靠行为早就被法律法规严格禁止，近年来有关部门正持续清理打击“挂证”乱象。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调查了解到，思诚鑫合公司无办学许可证。上述证书中，极少数需要通过考试，证书信息可在人社部职业技能鉴定中心“技能人才评价证书全国联网查询系统”查询，比如健康管理师《职业技能等级证书》，大部分花钱“免考”就能拿到，只能在颁发机构——中国国家人事人才培训网（以下简称“国培网”）查询。
学员们拿到的国培网证书效力如何？最近，国培网发布公告：接到投诉和举报称，有机构以该网名义进行虚假、夸大宣传等行为，称培训证书为“职业资格证书” “技能等级证书”，并承诺学员“包过” “包就业” “挂靠” “有补贴”等，“极大地误导了学员，严重损害了学员权益”。
公告同时称，国培网颁发的培训证书属于运营方——国培网（北京）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业务行为；证书仅作为培训经历证明，不具备评价功能。
宣称“能领补贴” 实际到手的证书“鱼目混珠”
“健康管理师”报考服务，是思诚鑫合公司主要业务之一。记者梳理显示，涉及该公司的投诉也多与之相关。
吕晴在上海从事人力资源工作。2020年10月，她想报考“人力资源师”，上网查询到这家公司，随后双方一直联系。
2021年5月，思诚鑫合工作人员推荐了“健康管理师”考试，称该行业收入高，9月在南昌有考试，通过该公司报考“包过”、可拿到“人社部颁发的证书”，并能到人社部门领取2000元职业技能提升补贴。
吕晴交了2000元报考费、3000元“保过班”费用，拿到了相关资料，参加了考试。12月初，她收到一本健康管理师《岗位技能培训证书》，显示由“中国国家人事人才培训网”等颁发。
吕晴收到的健康管理师《岗位技能培训证书》。受访者供图
吕晴向人社部门咨询后了解到，申领职业技能提升补贴须凭《职业技能等级证书》，证书信息需能在“技能人才评价证书全国联网查询系统”查询。
她发现，手中证书名称不符，无法在上述系统查询，仅能在颁发机构国培网查询。这意味着无法申领补贴。
不过，深圳学员季欣交了6180元，通过该公司报考健康管理师，考试后收到的是《职业技能等级证书》，该证书信息通过“技能人才评价证书全国联网查询系统”可查询。
吕晴就此向该公司提出质疑，对方声称，她的是“走绿色通道下来的，无法领补贴”，领补贴需《职业技能等级证书》，“等公司收到后就发放”。
深圳另一名学员田雪交了4900元，报考了健康管理师，一直没能参加考试，该公司原本承诺：她将拿到“具有健康处方权、可直接持证上岗、能到人社部门领补贴”的证书，以及“出租证书年入35000元”的机会。最终，她收到的却是国培网的《岗位技能培训证书》，与吕晴的一样。田雪和吕晴认为，这相当于“挂羊头卖狗肉”。
记者注意到，思诚鑫合公司与学员签署了《培训服务协议》，提供了网络课程、学习资料、考试指导服务，称“确保学员在合同期内顺利取得证书”，但未标明证书种类。
声称“出租证书躺赚” 实为招生幌子
季欣拿到了健康管理师《职业技能等级证书》，但她“开心不起来”。
季欣收到的健康管理师《职业技能等级证书》。受访者供图
“我原本只想考健康管理师，但与思诚鑫合公司接触期间，对方还推荐了兼职机会与对应的其他两本证书。结果收到的不再是《职业技能等级证书》了。”季欣说。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调查了解到，思诚鑫合公司学员中，像季欣、吕晴这样，原本只想考一本证书、却被推荐再报考多本证书的，不在少数，该公司的说法为：证书多多益善，通过该公司报考一些工种，“免考”就能拿证；随后通过该公司推荐将证书出租可获取高收益。该公司还多次展示“已拿证的学员出租证书收到数万乃至数十万元打款”等的截图。
季欣回忆，当时，思诚鑫合称上海一月子中心需要持健康管理师、公共营养师、心理咨询师“三证”人员15人，出租证书给该中心“年入10万元以上”。季欣已报考健康管理师，只需再报考公共营养师、心理咨询师，“免考拿证”。心动的季欣另交了5000元钱报考。
几个月后，她收到的是两本国培网《岗位技能培训证书》。截至今天，“出租证书躺赚”的承诺并未兑现。
对比季欣，吕晴一度觉得自己“更倒霉”，她通过该公司拿到5本证书，全是国培网《岗位技能培训证书》与《岗位能力培训合格证书》。
经过数次“讨说法”，3月16日，她接到该公司通知称，即将给她补发健康管理师《职业技能等级证书》。但她同样“开心不起来”，其他4本仍是国培网的，该公司曾承诺这些证书是“国家颁发的、用处很大”，3个月内可到推荐的岗位出租证书、年入8万元以上。然而至今，她也没能等来这样的“躺赚”机会。
涉事公司无证办学
人社部将专项治理“山寨证书”
思诚鑫合公司成立于2019年9月，经营地址位于武汉市东湖新技术开发区。
2月下旬，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来到该公司，只有一名工作人员在此办公。记者以学员身份咨询报考业务，提出查看《营业执照》与《办学许可证》。对方称只有《营业执照》，“不需要《办学许可证》”。
2022年2月，思诚鑫合公司拟发放给学员的健康管理师证书。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朱娟娟/摄
记者来到东湖新技术开发区人社局，工作人员介绍，正规职业培训机构名称应包含“学校”，必须办理《办学许可证》。思诚鑫合公司没办《办学许可证》，属于市场主体，“卖给学员的课件只能定义为售卖商品，由市场监管部门监管。”
在该区市场监管局，工作人员介绍，此前已接到多起关于该公司的投诉，该局第一市场监管所已介入协调退费事宜。“但此事主管部门是人社局，也可以打市长热线或12315消费者申诉举报热线。”
据学员们介绍，他们要求退款，该公司表示只能退费20%～80%。其中，季欣、吕晴报考的健康管理师已经参加考试且获颁《职业技能等级证书》，不予退款，这让许多学员无法接受。有学员曾向公安机关报案，没有立案。
吕晴曾通过信访部门投诉该公司“虚假宣传、骗取钱财”，被转交至该区市场监管局办理。该局回复称，经查，该公司办理《营业执照》未办《办学许可证》，其经营的是教育培训，行业主管部门是教育局。校外培训机构必须经审批取得《办学许可证》后，登记取得《营业执照》才能开展培训，“经调查，商家愿退款5386元，双方协商不成，建议走司法程序。”
记者注意到，近年来，关于“健康管理师”“家庭教育指导师”等技术技能类证书的投诉频现，涉及虚假宣传、混淆概念等，相关情况已引起人社部重视。
3月16日，人社部发布《关于开展技术技能类“山寨证书”专项治理工作的通知》提出，一些机构和单位以新职业的职业资格、职业技能等级等名义，随意举办培训、评价、发证活动，乱收费、滥发证，虚假或夸大宣传，甚至假冒权威机构名义组织培训、评价、颁发证书等，社会反映强烈。
通知要求，各地人社部门要联合编办、网信、工信、公安、民政、市场监管等部门开展专项治理。全面核查：是否使用“包过”等字样进行培训评价发证活动宣传；故意混淆概念误导社会进行炒作、涉嫌欺骗欺诈；无办学许可证开展培训；非法颁发或伪造培训证书、职业资格证书、职业技能等级证书；不培训（评价）或培训（评价）走过场直接发证等情况。人社部将建立“黑名单”制度，对技术技能类培训评价发证活动常态化管理。
记者注意到，国培网于3月1日发布公告称，根据有关部门要求，国培网（北京）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已于2022年1月30日起，对涉及申领培训证书的培训项目“全部暂停招生”，请广大学员“认真甄别，谨防上当”。
“此前只想多考几本证书，不了解证书查询渠道，不会辨别证书合法合规性和含金量，才走了弯路。”吕晴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她已将思诚鑫合公司诉至法院，将于4月11日开庭。
（应受访者要求，吕晴、田雪、季欣为化名）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武汉3月20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