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走在一条不长的上班路上,能消受一段难得的清闲时光。
原因无他,在于这条路旁有未拆迁的城中村,路边有菜地,随季节变迁种着各类蔬菜瓜果,沐浴在早晨的阳光里,有时还带着露水的味道,会让人有种“阳春布德泽,朝露带日晞”的感觉,心里暖融融的,沉浸于这一小片田园风光,暂时忘记城市生活的压力和不快。
那日同样如此。当我一路辨识着那些熟悉的农家朋友,如大豆、红薯、丝瓜、茄子时,我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年少时光。但快到菜地尽头,一片高大的植物拦住了我的脚步。准确地说是“难”住了我。乍一看像芝麻,但细看不像,没结荚果,且比芝麻要高大许多,有一人多高。用形色软件辨识,原来名字叫菊芋。
仔细查阅,得知菊芋叫洋姜,果实就是我们常吃的洋生姜,埋在地下,所以茎叶上见不到,不过图片显示菊芋开黄花,形似菊花,花开的时候,应该是一片金黄带着幽香,分外妖娆。
奇怪的是我没见过它们开花。难道是春天时没走这条路,或许是经过时熟视无睹,忘记花的存在?带着狐疑与不解,我仍然每日走过这条上班路,从夏天走到了秋日,眼见得菊芋越来越高,高得甚至有些茎叶发蔫下垂,心里也变得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似乎是因为自己愧对于它,才让菊芋失去了昔日的神采。
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了另一种也是后来才认识的植物,麦冬。
另一条常走的路上,会见到一种匍匐于地的绿草。起先以为是沿阶草,后来看不一样,叶片更粗壮,且会开花。花呈紫色,一簇簇地挺拔向上,煞是漂亮,让我顿时有了野百合也有春天的感觉,原来,我们早已熟视无睹的那些小草,它们同样有着绚烂迷人的春天。
记不清最早见到麦冬是什么时候,但由于那些紫得纯粹的花朵,让我觉得应该是春天,麦冬应该,也只能开花在春天。否则,就不会让我联想到紫罗兰的浪漫,还有浸润在阳光里的青春梦想般的春天。
但是,我错了。时序已到十月,我看到路边的麦冬还在开花,它们开得恣意汪洋,仿佛天生就为了开花而存在,完全忘记了季节的分野,并不需要所谓春夏秋冬的特别眷爱。
这令我感慨万端。许多事情,我们以为已经过去了,或者错过了,殊不知它们还在那里。它们并不在意世人的眼光,以自己的姿态默默生长着,存在着。就像这麦冬,原本我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花,只是想当然地以为春天过去了,花就谢了,时间也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但是,依然盛开的麦冬花,会让我觉得什么也没发生,依然是花团锦簇。清风徐来,时光在它们身上,包括在我们身上并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变化的只是自己的心境。
这让我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我们并没有失去太多,岁月极美,在于它自然的变迁,何况,有些东西原本就没有变化,是我们的内心有了锈蚀,甚至残损,看事物的角度才会改变。麦冬如此,菊芋同样如此。固然,我没有见到菊芋开花,但它依然是一片青绿,即使到冬天枯萎了,刈割了,第二年又会长出新芽,开出我没见到的金黄色的花。作为农家植物,它们的生命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顽强,只要野火烧不尽,只要撒一把种子,它们就会向着春风迎来新生。
庄子有云: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人不过是一根可以思考的芦苇而已,只有将自身低进尘埃,保持与那些谦卑的植物相同的姿态,才能在辽阔的大自然中重新获得灵魂的澄明。无论菊芋,麦冬,它们都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以一颗笑对雨雪风霜的平常心趟过层叠的岁月,眼里的风景永远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张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