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送女儿去老家东岭上新建的一所学校上学。看到这架岭今日崭新的面貌,喜逢我昔日的小伙伴,想到了我童年的一幕幕,一股浓浓的乡情顿时涌上心头,使我感到格外亲切温暖。
这架岭东南西北走向,位于河南省宝丰县城东南6公里处,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土岭,据宝丰县志记载曾叫庞岭,我们老家人都习惯叫它东岭。
路上,我兴奋地告诉孩子:“你们学校建的那片地,可是咱们老家的地,我小时候在那里收过庄稼,割过草,放过牛,逮过蝈蝈,摘过酸枣……”但女儿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不相信地对我说:“我们学校那里都是楼,都是水泥地,哪有蝈蝈,酸枣?我怎么没见啊!”
是的,二十多年了,现在的孩子咋知道它昔日贫瘠的面貌啊!
二十一世纪初,伴随着隆隆的机声,这架沉睡的岭被唤醒:岭南的郑尧高速是2005年6月开工修建,于2007年12月21日竣工通车;岭西半坡的平石快速通道是2008年11月29日开工,2009年底竣工通车的;紧挨着平石快速通道东侧的这所院校是2018年正式招生的;岭东南的平顶山市第一个高铁站——平顶山西站2019年12月正式开通,这里还建起了鹰城大桥……转眼间,这个曾经孤独寂寞的地方一下子变成了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变成了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了这架岭脚下的校门前,远远便看到校门口“疫情防控,人人有责”“欢迎新生报到,欢迎老同学回校”的横幅;送孩子的家长和学生都戴着口罩,手提肩扛着大小的行囊,向校门涌去。
由于不知道送女儿进校园该是从东校门进,还是从西校门进,我就径直带着孩子,掂着行李,向着人流稀少的东门走去,想先问一下如何进校。快到东门口时,我猛然间听到一个长辈一样的声音冲着我大声嚷道:“你这孩子,咋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啊!”就在我一愣的瞬间,那个冲着我喊的保安已经来到我身旁,热情地从我手中夺过沉甸甸的行李包裹。这时,我才看清楚,站在我面前精神抖擞的保安是老家的陆叔。
陆叔是我同村的长辈,弟兄六个,在家排行第六、在我们村西头住,我们姐弟习惯叫他陆叔。上世纪九十年代,因家里生活贫困,三十多岁的他迟迟没有成家。为了改变家庭状况,勤劳肯干的陆叔思忖着,自己没手艺,出外打工不行,在家做生意没本钱,觉着村东这座岭草木茂盛,是一个非常适合放牧养羊的地方。他借钱逮了两头小羊开始侍弄。在他精心侍弄下,羊群就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壮大,希望也在他心窝里一天天升腾。几年间,几头小羊便繁育成二十多头的羊群。
在我的记忆中,每当太阳在东岭上一露头,陆叔便扬着羊鞭,吆喝着那群欢蹦乱跳的羊群走出家门,穿过大街,上岭放羊。每当夕阳西坠,倦鸟归巢,炊烟袅袅升起时,陆叔便赶着一只只肚皮滚圆的羊,走下那座岭,回到村里。那些日子,每当陆叔赶着羊从街道上走过,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妈都会给陆叔开玩笑说:“小陆儿的婚姻快透了!提住劲儿干。”生性内向的陆叔脸一红,便甩一下脆亮的羊鞭,匆匆地走开了。
陆叔父母去世后,有人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女方家在城西十里。因其姐妹多,且都出嫁了,老人无人照顾,一直没出嫁。陆叔也是孤家寡人,这种门当户对的事,经媒人一撮和便成了。婚事定后,陆叔就撵着那群羊,去岳父家当了倒插门女婿。婚后,吃苦耐劳的陆叔还是惦记着家里几间草房,惦记着家里这座岭。隔三差五,就赶着羊群地从十几里的岳父家回来一趟,在岭上放几天羊后,再赶着羊回岳父家。后来,他看到我们这座岭发生了变化,陆叔便变卖了所有的羊,回老家盖了五间砖混平房,一家人又回到了东岭西脚下的老家。
没想到这次送女儿上学在这里又碰见了他。望着站在我眼前热情的陆叔,他的脸上也已被风雨划出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皱纹,那一道道皱纹像岭上的风吹雨淋下冲刷出一道道小沟。那微微地一笑,就像秋日岭上酸枣树的红酸枣一样惹人喜爱,耐人寻味。
“这是孙女吧!长这么高了!”他高兴地对我说。我慌忙应诺道:“是的,是的……”
“孩子,一会儿,你走那个通道量一下体温,扫一下码,登记一下,再进校,你在哪个宿舍楼住?我一会儿把东西送过去。”他关心地对我女儿说。
话音刚落,一辆机动三轮车向学校大门缓慢驶过来。陆叔见状,伸出两个胳膊,站在校门口栏杆外,就像一个十字停令牌竖在路中央,大声嚷着:“站住!站住!……”随着“嘎吱”的一声响,三轮车便在我们身旁停下了。
这时,我才看清开三轮车的是一位四十多岁、脸型微胖的中年人。我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又叫不上名字。刹那间,我的脑子一下子吃力地搜索起来。陆叔说:“亚涛,这是他家孩子的行李,顺便也给他捎过去吧。”他的这句话提醒了我,使我瞬间想起来:“哦!这就是亚涛,我的老伙计!”在我看他时,他也在看我。他也先是一愣,后来也认出来是我。亚涛一边爽口答应:“好,好,放车上吧!”一边慌着从车上跳下来。我也快步走上前,紧紧拉住亚涛那布满茧的手,激动地说:“多少年没见了,真快!”他也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可不是,二十多年了!”接着,他指着车上的东西说:“我这车上放的都是孩子们的行李,我是专一负责接送孩子行李的。你不用惦记,我一会儿把孩子的东西送到她宿舍楼……”
亚涛就在我们村后街住。小时候,亚涛个子较矮,还很瘦,但人很机灵。我们是同村很要好的朋友。夏天,我常和亚涛在这架岭的西坡处的一个浅水塘里摸鱼。摸到鱼后,亚涛就带着我到他家,用麻叶把鱼包着,用线缠上几捆儿,放到煤炉一侧烧。然后,我们俩围着煤炉,眼巴巴地等待着,嗅闻着煤炉上缓缓散发出的诱人香味。烧熟后,我们急不可耐剥去裹在鱼身上的麻叶,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一会儿,我们俩的脸庞上被抹得像是京戏中的花脸一样。那时,尽管烧熟的鱼没有放调料,但我们常是吃的满嘴喷香,心里美透了。
说话间,陆叔就把孩子的行李装上了车。亚涛问了我女儿的宿舍楼号后,启动三轮车从校园东侧门进入校园。女儿也便去侧量体温,从校园西侧门走进了校园。
临走时,陆叔紧紧拉住我的手说:“咱现在不缺吃,不少穿的,在家门口打工,手里还有零花钱,日子舒坦得很。改天你抽时间回来,咱家还放着两瓶老大曲,到时间,我让你婶子做俩菜,咱爷俩好好喝上两盅,说说话……”
如今,这座岭变了,人也变了……但这深藏在故土骨子里的亲情没有变,它就像深藏在我们每个人心里的一壶家乡老酒,历久弥新,醇香迷人,让人陶醉。
回县城的路上,想到金秋与陆叔、亚涛的喜相逢,想到我儿时在这架岭上攀附的身影,想到故里这架岭日新月异的变化,想到老少爷儿们如今幸福的生活……我的心里充溢着满满的幸福。
【作者简介】郭明远,男,河南省宝丰县人,系河南省作协会员、平顶山市作协会员,宝丰县摄影家协会理事,宝丰县文化研究发掘工作课题组成员,现供职于宝丰县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