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汉章/图文
壬寅重阳节，沿梅潭河水岸到横乾村，经弯弯山路登高到塘角自然村。塘角自然村的村口山路特别的洁净，空气特别的清新，路坎下圃丘的几棵柑子树枝叶青翠，满树成熟的果子在橙黄色的阳光下显得特别鲜亮，眼前的这一切让感受到小山村周遭的温暖气息。那绿树枝桠摇曳着的僻村檐瓦，让我心头涌起温馨的浪花。在花果飘香里，我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我没有直接踏上进村的百米下坡岔路，而是沿脚下的延伸弯绕在小村落上头的山路一直往前走，因为前面的一片密密的林木吸引着我的目光。进入那片原始次森林的绿荫路上，我不由自主地深呼吸着林木的沁人心脾的味道，一种“有生何处不安生"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弥满我的胸臆，溶入我的血脉，透彻我的心灵。此时此刻，脚下银灰色如绸带般浮弯飘转的静谧山路，让我联想到前几天重温的金陵小仓山随园景致。这随园之名在于随字，我重阳登高是随意的，走到此塘角村落上头的林荫小道也是随意的，这似园林一样的山野密林小路引起我的联想更是随意的。然而，虽然是随意的联想，也是有水到渠成的思维脉络的。记得初中时读过的长篇小说《金陵春梦》厚厚的几部，这或许是联想的源泉之一吧；记得长期囤囵吞枣翻阅未完未了的《红楼梦》金陵十二钗王熙凤衣锦还乡，这或许是联想的源泉之二吧；记得百侯中学创建者国民党中将参议员当年常常从金陵荣旋乡梓归宁省亲关心家乡教育的事迹，其时百侯乡村还被称为小南京，这或许是联想的源泉之三吧。凡此总总，加上从这园林式的林荫小道所依托的方圆十数里山水，竟然与随园山水有点相似的感觉。当然，仅仅是这一带山水与随园山水的神似罢了，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的脚下地域，与金陵六朝古都之物华天宝繁华地、温柔乡是有天壤之别的，是无法比拟的。尽管如此，我的联想自有我的个性色彩，就如随园的构建自有其主人的任性风格。
随园位于金陵小仓山，曾是著名的私家园林。年青时，我对这个江南大园林并不在意，可以说是一知半解，根本上无法列入联想的内容。后来，我偶尔读了袁枚的《祭妹文》，被其哀婉真挚的文字所感动，而留下深刻的印象。记得癸已清明节次日（2013年4月5日）写下了《清明节次日》的随笔（日记），文中联想到《祭妹文》，重读其文句而落泪。正是这《祭妹文》，让我对随园及其主人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以致引起今年重阳登高时的联想。
袁枚，字子才，号简斋，晚年自号仓山居士、随园主人、随园老人。若仅凭他被称为清朝乾嘉时期诗人、散文家、文学评论家和美食家，即仅凭这些世俗社会里多如牛毛的头衔，可能不会引起我注意，更不会引起我的联想。其实，不管袁枚怎么样，我都发自内心地敬重他，这个敬重是因为他的《祭妹文》。我从《祭妹文》里，不仅读出了悲痛，更是读出了温暖，作者的形象在字里行间非常的真实，非常的高大。文字里淋淋漓尽致流露出来的人间真情，催人泪下，浸透史册。就写出《祭妹文》的才情，足以令人敬重。而且，这《祭妹文》还让我联想到韩愈的《祭十二郎文》。韩愈在祭文中，悲痛地对病逝的侄子十二郎诉说：“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从“吾与汝俱少年”句，可知十二郎与韩愈年龄差不多，比韩愈略小几岁。韩愈三十五岁时，十二郎病逝。可韩愈寿命亦短，五十七岁就病逝了。《祭十二郎文》令人飞泪如雨，而转眼间，写祭文者亦如祭文所言：“寿者不可知”，“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祭者与被祭者，皆给世人留下无穷的悲痛，此乃《祭十二郎文》悲痛复悲痛也。韩愈写祭文不受传统文体限制，千余年后的袁枚写祭文亦不拘泥于古式桎梏，相隔千年的二篇祭文皆泪流成河，此乃有人类就有生死，就有其悲。诚然，就才情和文采而言，袁枚虽远不及韩愈，就是说望尘莫及，但是从人生个体来说，袁枚却自有天地，其人生之乐赛神仙，江南烟雨数百年无人能及，可谓执风尘、风月、风流之牛耳矣。为此，重阳登高后重温二篇祭文，又遇寒露感慨人生之冷暖，吟就四韵，题为《又读袁枚韩愈笔下二祭文》，诗曰：
癸已清明存滴泪，壬寅寒露化成云。
千年斗斛烟霞散，半世园林玉石焚。
梦谷颂扬无物象，子瞻彣彧有碑文。
小仓山上浮诸景，落尽繁华二岭分。
比之袁枚，韩愈的人生苦矣。韩愈的人生之苦，让我联想到与他同时代的白居易诗魔的人生之乐。 韩愈享年五十七岁，白居易享年七十五岁，正如韩愈祭文中写到的“寿者不可知”。然而，纵观韩愈、白居易和袁枚的一生，其寿之长短，或许与“退”字有关。韩愈者，字退之，却未见其退。他大约三十九岁时写的《落齿》诗有云：“人言齿之落，寿命理难恃。我言生有涯，长短俱死尔。”从他三十五岁时写的《祭十二郎文》和三十九岁时写的《落齿》诗，可看出韩愈早已有此哀叹：“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若韩愈心理上和行动上，趁此谋划退隐，会是怎样的状况呢？《增广贤文》有云：“退一步海阔天空”。心理上有退意，自然会轻松许多，恐怕这与长寿密切相关。且看白居易者，虽58岁才正适开始退隐洛阳的山水间，但其心理上应是早有退意，早有倾向于恬淡闲适生活的想法，这从他退隐的具体行动可以看出端倪。他在洛阳购置了东南履道坊的宅园，经设计、修葺和营建，成为唐代一流的私家园林。白居易在洛阳龙门山水间度过十八年，自号"香山居士"，死后葬在龙门香山的琵琶峰上。白居易墓地——白园，毗邻香山寺，静望龙门伊阙。两山对峙，伊水中流。龙门山色，旖旎葱茏。伊阙风光，钟灵毓秀。白居易曾写下“洛都四郊山水之胜，龙门首焉；龙门十寺观游之胜，香山首焉"的诗句，曾写下了"空门寂静老夫闲，伴鸟随云往复还。家酿满瓶书满架，半移生计入香山"的诗句。清乾隆皇帝巡香山寺，称颂"龙门凡十寺，第一数香山"。白居易退隐洛阳履道坊园林，在龙门山水间度过晚年时光，字乐天而得人生之乐也。白居易之退，即退隐，与陶渊明的“归去来兮”境界是相通的。人类历史漫长，亦可谓无限期。可是，就个体来说，人生是有限期。白居易的《长恨歌》诗句云：“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白居易者，字乐天，晚年又号香山居士。既称乐天，又何恨？晚年称香山居士，才彻底知晓“是非不由己，祸患安可防”之“命运不可奈何”。陶渊明的“归去来兮”一声呼唤，响彻云霄。“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人生有限，不归也得归！早归还可乐天，还可居士洛阳香山，浅尝“道根”甘甜足矣！迟归则恨！此乃长恨！白居易买南履道坊宅园退隐，修葺私家园林而得人生之乐，令人羡慕千余年矣。千年后，有袁枚买下金陵小仓山隋氏废园，易"隋"为"随"，起名"随园"，此乃白居易买园退隐之翻版，不过随园主人之退隐，比之白居易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袁枚者，三十四岁辞官退隐，购废园而建成一个集山水人文景观于一体的私家园林。随园或是《红楼梦》中大观园的原型，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中有所谓大观园者，即余之随园也。"在小仓山随园，袁枚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悠闲享人生之乐至八十二岁。可惜，著名的小仓山随园像阿房宫被楚人一炬烧成焦土一样遭受劫难，被太平军全部毁灭殆尽，可谓“落尽繁华二岭分”，重归小仓山原有的苍苍二岭之荒野。袁枚死后，葬于随园，其墓位于小仓山南岭随家仓的百步坡上。墓有石牌坊，上刻"清故袁随园先生墓道"九字，并竖"皇清诰授奉政大夫显考袁简斋之墓"石碑一块，碑文为姚鼐（字梦谷）所撰，在十年动乱中也被全部毁坏。白居易香山园林也好，袁枚小仓山园林也罢，再怎么的金枝玉叶，也经不起天灾人祸，最终不复存在。写到这里，我头脑里浮现出一句句若如“无可奈何花落去”类似的古诗词：“世态有如云变改”，“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最后，总觉意犹未尽，小仓山随园主人袁枚的《祭妹文》字句又浮现脑际，于是乎又吟就四韵，题为《随园风流羡子才》，诗曰：
满园春色随风去，烟灭灰飞五十年。
二岭晨昏无蝶梦，三生觉悟有壶天。
浮尘百味集山野，祭妹一文催泪泉。
人世沧桑云变改，物华全得赛神仙。
（邱汉章、本文撰写于壬寅年九月十六、2022-10-11）
【附】相关七律五首
1.七律～重阳将至近寒露有咏
乡土地偏思旧事，重阳将至忆尘途。
秋光还遇热炉炙，田埂又逢芳草枯。
瞻眺岭岑生景帙，轮回风月入糊塗。
息心归静吟三影，舍弃奢求咏一壶。
邱汉章、壬寅年九月初六、2022-10-1
2.七律～再读“云破月来花弄影”有咏
曾记古书花弄影，深秋又见草金黄。
玉兰花坠前朝露，鸡翅木凝旧夕阳。
六气凤凰常寄梦，三中桃杏最牵肠。
撷香拾翠触魂处，一瞥诗心曜岁光。
邱汉章、壬寅年九月初八、2022-10-3
3.七律～壬寅重阳节登高至塘角山村
高帽岭前涧水流，石桥栏旧记春秋。
斩岩拓道烟霞远，凿壁留痕草树浮。
沿路踏行连胜概，随山弯转接清幽。
岭云檐瓦温馨处，一片芳林屋上头。
邱汉章、壬寅年九月初九（重阳节）、2022-10-4
4.七律～又读袁枚韩愈笔下二祭文
癸已清明存滴泪，壬寅寒露化成云。
千年斗斛烟霞散，半世园林玉石焚。
梦谷颂扬无物象，子瞻彣彧有碑文。
小仓山上浮诸景，落尽繁华二岭分。
邱汉章、壬寅年九月十三（寒露）、2022-10-8
5.七律～随园风流羡子才
满园春色随风去，烟灭灰飞五十年。
二岭晨昏无蝶梦，三生觉悟有壶天。
浮尘百味集山野，祭妹一文催泪泉。
人世沧桑云变改，物华全得赛神仙。
邱汉章、壬寅年九月十四、2022-10-9
【附】相关链接
词才境界，已达到直通灵魂的高度——“红杏尚书”宋祁自己写墓志铭的联想
撷香拾翠触魂处，一瞥诗心曜岁光——重读张先“云破月来花弄影”词句的联想
读庄子文章，最大收获是“平静”两字——阅读《庄子·内篇·人间世》的点滴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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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邱汉章，系大埔县老区促进会常务理事，梅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梅州市诗词学会会员，广东省陶行知研究会常务理事,杨应彬同志著作《小先生的游记》再版序言二的作者，广东省源流杂志特约作者（2013-2014年“十佳特约作者”、2017-2018年“优秀作者”、2019-2020年“优秀作者”，2019年梅州市革命老区宣传“特优”通讯员），2021年获得搜狐网平台“创作挖掘机”称号，现服务于大埔县长寿文化研究会，2018年梅州市楹联学会副会长（大埔分会会长），2017大埔诗社理事。（作者邱汉章，广东大埔百侯侯南人。主要社会贡献：其对大埔文化教育的贡献主要有：一是服从组织，抽调教育局前后八年。为教育强县成功创建撰写了全县教育自评报告；为教育均衡县成功创建撰写了实施方案、全县教育自评报告；为教育现代化县成功创建撰写了实施方案、全县教育自评报告；还站在现代化的高度，撰写大埔教育综述等数篇报告文学，刊发国、省、市权威报刊杂志网站。二是服从组织，抽调创建中国大埔世界长寿乡机构，前后五年。为中国大埔世界长寿乡颁证授牌付出应有的努力，组织肯定、厚爱有加。三是〈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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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七律～感谢搜狐平台赐予“创作挖掘机”称号：搜狐团队弄潮头，网络平台第一流。操作简单崇素朴，阵容强大出珍羞。胸襟宏博重文彩，根柢槃深见渥优。挖掘机名当勉励，诚心祈祝展鸿猷。（邱汉章、壬寅年五月廿一、2022-6-19）////2.七律～搜狐平台有咏：网络搜狐运作强，平台文采任飞扬。清新明快牵龙凤，稳当周全掣马缰。光大含弘行礼仪，勤谦敬恕布芬芳。风光占尽树形象，无墨篇章字字香。（邱汉章、辛丑六月十四、2021-7-23）////3.七律～搜狐平台有境界：寄梦互联常折戟，搜狐运作见担当。精英有恪阵容大，仁德无私架构强。明辨是非无废食，珠玑经典得传扬。蓬莱文采以何噎，境界崇高引凤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