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夏日,城市虽处山区,却依然是热浪袭人,遂约上几家同学好友,一起去深山中的农家乐避暑,一天不到百元的费用,省去了多少平素的麻烦,期冀着在那枕云听泉的地方,度过一段惬意的清凉时光。
车程不远,沿着厂区后山的盘山公路而上,“白云深处有人家”,一小时便到了目的地,未及进到庭院中便惊讶的发现,那青黛的屋顶上,竟袅袅地升起了一缕炊烟。
现在而今眼目下,这炊烟可是个稀罕物儿,城市中自是不见其踪影,周边的农家也早已难觅,即使是在大山深处,因造林保林,绿化植被的缘故,也是不让山民砍伐的,为何此处却有此一景,不懂。
自六十年代末来广元,这炊烟便是相依相伴,家家都砌有灶台,引火物是千奇百怪,最常见的是从木工房背回的刨花和锯木屑。
如果锯木屑再经工厂车间中为清除油污而铺地打扫,那一小铲便可燃很久,且火力极旺,只是从来没注意过那烟雾去向了何方,只要没倒灌进屋便是万幸。
真正关注这炊烟,那是刚下乡的时候,从父母的束缚和看管中走了出来,来到一个无拘无束的新天地,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有趣。
我和陈大同在一屋,合伙吃住,轮流做饭,一人一天,他大我小,这第一天做饭当然是自他开始。
这贫下中农们也是,锅碗瓢盆准备得倒是齐全,却偏偏没有为我们备下柴薪,俗话说“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乃是一等一的头号大事,没办法,挎上一条中间有着架柴刀小木匣的绳索,将刀挂在腚后,生平第一次上山砍柴去也。
所住的赵家坪相对来说,地势倒也算平坦,四周山上,树林密布,主要以松树和青杠树为主,间杂着一些柏树,按照农民指点,只能砍树的枝桠,不得动主干,一阵的点头称是后,便杀上山去。
房后不远处便是树林,蜿蜒的山道上,点缀着一些松针,进得林来,棵棵松树挺立,如枝枝大伞般地将四周覆盖着,粗糙的枝杆上,疙疙瘩瘩的滴满了脂液,俺知道,这个唤作松香,记得以前看过一则故事,说的是琥珀之形成,不知与此有无相干。
那铁锈红般的松针更是将整个地下铺满,足及之处,一片地松软,踏之很是有些飘然之感,宋朝大诗人杨万里曾有诗云,“青林化作万黄金,落日光寒色却深;仰看松梢数松子,不妨更与数松针。”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致吧。
我生来动手能力极差,六岁还不会系鞋带,不会游泳不会爬树,望着那高高的松树和柏树,下面低些的枝桠早被人砍了去,如之奈何?
于是,眼光转向那片低矮些的青杠林,那是此地生木耳的原木,属橡树的一种,在一个大块的树疙瘩上,会长出数个并列的主干,而上面的就是些细枝叶片了。
不能砍主干,农民的告诫犹在耳边,但,总不能空手而回吧,于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就认为,所谓枝干就是指的是多枝便可砍下一支,为了不能让陈大笑话,装傻装瓜装不懂,每个树疙瘩上砍下一枝,弄根青藤一绑,顺着山路便拖将了下来,一路扫得是尘土飞扬。
下得山来,累了,小憩一番,于是看见所住院落厨房的青瓦屋顶上,早已升起了炊烟,如纱般的弥漫,轻轻渺渺,想着回去可以吃顿现成,顿时觉得,这炊烟很是美丽,这是我第一次对炊烟有了这样美好的感觉。
山乡的炊烟,每天是伴着牛铃声,盘旋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日复一日的升起又消散;山路遥远,住地分散,这里的人们每天外出农作,都习惯于带着中午的干粮,及至暮色将临,便鱼贯地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家的方向行进,远处,那炊烟早已在召唤着他们的归来。
作为知青,我们是无缘享受回家便有饭食的待遇,“戴月荷锄归”,回家后的清锅冷灶,很是凄凉,于是,这炊烟的美感,在心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心情关注过了。
世事变迁,一晃,近半个世纪过去了,进厂吃食堂,打工有工作餐,炊烟散去,浑然不见,这不仅是于我,对全国来说,随着天然气的普及,也没人再用柴火烧煮了,这是时代的进步使之然。
当然,也有些残存,比如柴火鸡,比如果木烤鸭,但那都是些应景之作,真正的炊烟,在时空的迷雾中消失殆尽,也许,只在一些残墙碎瓦的斑驳旧宅,偶尔会冒出一丝的青烟。
对炊烟的感觉早已忘却,不过,有一阵痴迷邓丽君的那首《又见炊烟》的歌曲,于是,缕缕飘荡的炊烟又呈现在眼前,那曾经的一枝一柴,一情一景,一身一影,又将岁月长河中的金沙银屑捧起,但是,一阵风过后,所有旧时的感觉,又沉寂了下去。
老之将至,昨天发生的事,已记不清楚,半个世纪前的事,却记得个清清楚楚,那点点滴滴,枝枝关情,那是沉淀在记忆深处的美好,也是无法磨灭的过去。
当年一起下乡的朋友们,不经意间,都早已是白雪飞头,“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人生,在花开花谢中,春夏又接秋冬的轮回着。
如今,看见这升腾起的袅袅炊烟,飘上了湛蓝的天空,又在风中飘散了去,这似乎又将我拉回到那往日的时光中,有点梦幻般的感觉,于是,静下心来,作小文以记,愿旧日的知青朋友,岁月静好,身体康健,幸福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