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引株连
满墙红叶
郁郁葱葱
□ 赵毓芬 〔博乐〕
我居住的北方城市,在灰色的水泥建筑群中很少能见到绿色。偶尔见到爬满藤蔓的墙面,就像一片青翠的树林凌空而起,我会驻足欣赏边陲小城里静静生长的藤蔓,喜不自胜地感受这幸运。
很多个春季的清晨我路过这些地方,面对着围栏或墙上的爬山虎,希望能看到生命复苏的景象。终于那些看似干枯的藤蔓开始慢慢发生变化,一些暗红色的芽苞,仿佛在一夜之间长成。
起初只有米粒大小,密密麻麻,每日渐大,不到一个星期,芽苞便纷纷绽开,吐出淡绿色的嫩叶,卧了一冬的爬山虎在春风里活过来。
春天的脚步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在围栏或墙上奔逐行走,新生的绿色茎须在爬动,它们不动声色地向上攀援。小小的嫩叶日夜长大,犹如无数绿色的小手在风中挥舞摇动不知疲倦。
没有多少日子,围栏或墙上已是一片青绿,密密匝匝相互缠绕,成了一道绿意流动的屏障。透过这绿帘望去,绿色层层叠叠,影影绰绰,变幻不定,心里的烦躁不安,仿佛都被这绿色悄然过滤。在我眼里,那一片绿色是青山、是碧水、是草原、是无边无际的田野。
爬山虎的枝叶间,时常可以看到蝴蝶翩跹,能听到蜜蜂的嗡嗡欢鸣,蜻蜓晶莹的翅膀在叶梢闪烁,小甲虫背着黑红相间的甲壳,不慌不忙在晃动的茎须上散步,偶尔也有壁虎悄悄出没,那银灰色的腹部在绿叶间似闪电一掠而过。
走在藤蔓生长的季节,爬山虎的枝叶到底有多少色彩,我一时还说不清楚。春天的嫩红浅绿,夏天的青翠墨绿,让人赏心悦目。
爬山虎也开花,初夏时分,浓郁的枝叶间出现点点金黄,有点像桂花,花香路人不闻,蝴蝶和蜜蜂却结伴而来,在藤蔓间上上下下忙个不停。
爬山虎花开花落,无丝毫张扬,都是在不知不觉中。花开之后也结果,小小浆果隐藏在绿叶间,呈奇异的蓝黑色,这些浆果竟引来飞鸟啄食。
麻雀、斑鸠、啄木鸟、喜鹊拍着翅膀,停留在爬山虎的枝叶间觅食,那些小小的浆果,彩色的羽翼和欢快的鸣叫掠过绿叶,柔曼的藤须在我眼前融合成生命的交响曲。
秋风起时,爬山虎的枝叶由绿色变成橙红色。黄昏,惊鸿的落霞映照着红叶,又渐渐转为金黄,陈旧的墙面只因有了蓬勃热闹的植物簇拥,便能轻易寻回昔日的荣光与美好。
整个冬天,围栏或墙上的爬山虎早已褪尽绿色,在凌冽的寒风中,只剩下无叶的藤蔓,蚯蚓般的密布在冰冷的墙上,看上去似乎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
严冬过去,风开始转暖,围栏或墙上的爬山虎藤蔓依然不见动静。我一直心存担忧,这些枯萎的藤蔓会不会从此不再返青?
北方的藤蔓在4月里重生,然后是蓊郁葱茏的夏季,色彩斑斓的秋季,再回到一藤枯寂的冬季……
南方的藤蔓类植物总是比北方更丰富一些。
在武汉路过一户人家,透过爬山虎的矮墙,可以看到里面灰白色调的小洋楼。有立柱的门廊、花园、二楼有露台。园子里种着各式各样、高低不一的花草树木,夹着一条小路,一路延伸到门廊。
记得在杭州,黄昏走在老城区,忽然看见一墙倾泻而下的蔷薇,行人匆匆在院外走过,就像走在什么电影的场景里。越是斑驳的旧砖墙,藤蔓的美与野越是蓬勃生动,叙事感,故事性,在此时此地油然而生。那是一个时代的默片,记录着一座城市的变迁。
还有在南京,尤其那些年代久远的石屋平房,攀沿在旧墙上的紫堇,默然不语,却好像讲述着所有的故事。望着藤蔓,好像它终于成了这里的主人,或者说,曾经它们就是主人。因为在更长的时间轴里,人来人往都不过只是它的过客而已。
那面吸引人的墙,与其说吸引是出于探究、好奇,不如说,其实是一种对于温柔的本能亲近。那一墙从大地生长出来的柔嫩的藤蔓,背后是耕耘者的柔软,是大自然的柔软,也是土地的柔软。
喜欢藤蔓,也是喜欢一种故事感。
一墙藤蔓,四季风景,各有不同的话对人诉说。春有春的绚烂,夏有夏的浩荡,秋有秋的肆意,连冬天都有冬的倔强。
就像,墙本身没有生命,但因为藤蔓,墙有了四季、有了语言。
(本版摄影:通讯员杨良军、青玄、史志刚、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