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在黑龙江哈尔滨市一曼街241号的“东北烈士纪念馆”,自1948年10月10日建成落馆开始,这里就常年不缺来往的人群。只是这里始终都很安静,因为来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里代表着什么,所以每个人到了这里都会不由地放缓脚步,放轻脚步,就连说话声都是轻轻的。
而如果你曾去过这里,或许就遇上过一位头发稀疏,瘦弱到好像风一吹就能倒的奶奶。她步履蹒跚,杵着拐杖慢慢地走过每一处展览区。当那些生锈的枪支、带着血印的破损军服、黑白照片……悉数进入她的目光中时,她的表情僵硬,脸上的肌肉也会不由地颤动。
尤其是当她走到曾经关押赵一曼的审讯室前,看着那些刑具时,她那握着拐杖的手也开始抖动起来,脸上还伴随着泪滴落下……这很难不让人将她和这些抗战故事联系起来。
她叫田仲樵,出生于1907年,曾经是这座纪念馆的馆员,更曾经时她有着和赵一曼烈士相同的遭遇,遭受过敌人严刑拷打与折磨。只是她与赵一曼不同的是,她曾3次被捕入狱死里逃生,最终有幸活了下来。
所以,她是一位伟大的革命者,更是一位历史见证者。
2001年,94岁的田仲樵与部分抗联老战士相聚在哈尔滨“赵一曼烈士纪念碑”前
1931年9月18日,对中国觊觎了很久的日本终于是露出了真实面孔,以关东军突袭沈阳拉开了侵华战争的序幕。
抵御外敌之战,匹夫有责;十四年抗战中,东北人民拼尽全力守护故土,妇孺皆兵,不畏牺牲,抒写了一段又一段可歌可泣的英勇抗战传奇,田仲樵便是其中之一。
田仲樵家住牡丹江市一个名叫高丽营子的村庄,自幼家境富裕,父亲田秀山是当地有头有脸的绅士,并且是一位心中有国,怀揣家国大义的开明绅士。母亲修玉麟也同样深明大义,爱国爱家。
夫妻俩一起参加过反帝大同盟,也一直在为地下党提供帮助。党员们开会,他们站岗放哨;党员们需要送信,他们便是联络员;党员们需要转移,他们便负责掩护。曾经中共吉东特委主要领导人杨松,在一次任务中差点被敌人抓住时,就是田仲樵的父母亲掩护他平安离开的。并且田家家大业大,很多产业都曾作为了地下党的联络站。
故而这些都影响了田仲樵,她便在“九·一八”事变之后,带着妹妹田孟君一起参加了家乡的抗日救国会,以担任交通员开启了革命生涯。
“情报”,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有效的情报却能在抗战年代里,为痛击日寇起到重要作用。故而交通员、情报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与此同时,他们也面临着无尽的危险。而田仲樵既然选择了革命,她就不曾有想过退缩,就一直在看不见的战场上,铤而走险。
1932年,经过李范五介绍光荣入党,广泛活动于牡丹江、哈尔滨两地。她很擅长“伪装”,扮过女商人、女教师、农妇、乞丐等等,并且次次都顺利骗过敌人拿到了有效情报。
她还曾假扮过求职女工人,应聘进入日军开设的被服厂中,悄悄宣传共产党思想与革命方针,将多名工人发展成共产党员。最后为了顺利离开,各位党员一起设计烧了日军的仓库。粮食、军服、军用物资全都烧了干净。
就这样,田仲樵从起初的普通交通员,历任过县委书记、筹委会委员、军委委员多职,最终被成了东北地区职务最高的妇女领袖。别瞅着她看起来若不起风,实则在东北抗联队伍中很有声望,有胆有谋,做事雷厉风行,令人钦佩有加。
虽然田仲樵个子不高,体型瘦弱,可她身上有着钢铁般的坚强意志,曾先后三次被捕入狱,次次都遭敌人酷刑加身,她仍坚持初心,不曾透露过党的任何秘密,也不曾出卖过任何一位地下党员。
抗战到了1938年时,东北已经沦陷了7年时间,随着日本往中国投放的兵力越来越多,东北抗联部队也面临着更多困难。艰难的抗战让一些人失去了初心,甚至失去了中国人的血性。时任中共吉东省委书记的宋一夫,就在敌人抛出的糖衣炮弹后投了敌,还是携款变节投敌。
他的叛变对于抗联而言,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田仲樵第一次被捕入狱就是被宋一夫出卖。好在经过党组织的全力营救,不久后她便恢复了自由身。但在那看不见的战场上依旧充满着危机,1939年的春节田仲樵的行踪再次被敌人得知,再次被捕入狱。
而这是最令她痛恨与不解的,因为此次暴露她去林口县刁翎镇执行任务消息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丈夫荀玉坤。
敌人为了从田仲樵的口中套取情报,软硬兼施,先是各种糖衣炮弹诱她投降,又以家人作为威胁。见田仲樵始终不为所动后,敌人便开始对她用刑。老虎凳、滚钉筒、辣椒水、烧红的烙铁……总之就是敌人能想到的几乎全都用了。
在酷刑的折磨下,田仲樵也想到了死,可想着自己作为交通员,是连着东北和苏联之间的那条安全线,所以她不能死,必须坚持活下去。
于是她一直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什么县委书记她听都没听过,是日军搞错了。时间久了之后,敌人见她还是不肯开口,可能就估摸着或许这次真的抓错了人,便慢慢放松了警惕。随着她身上的伤渐好,日军便允许她走出牢房去院子里活动,平日里顺便帮着做些洗衣扫地的杂活儿。
看似她每天很是听话,对于日军吩咐的活儿一一照做,实则她在想多看看院落的结构,并寻找出逃的机会。可谁知这天她一走出牢房就看见了自己的丈夫在院子里,她立马意识到这一切就是荀玉坤搞的鬼。
事发突然,田仲樵很是难受,毕竟那是一直与她同甘共苦,生命中最为亲密的人。但为了大义,她痛定思痛之后决定必须严惩叛徒!可是怎么办呢?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在一天洗衣服时想到了计策。
她每次洗的衣服无论是进来还是出去都要接受检查,所以当她发现汉奸丈夫的衣服也里面时,她便在他的衣服夹层中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
“在假装投降取得日军的信任后,到刁翎山后歪脖子松树旁石砬子的第三个石缝,领取接下来的任务。卧底任务千万小心。”
为了把戏演活,田仲樵还故意写的是一个真实的联络点,至于为何不怕被发现,是因为当时抗联地下党有明确规定,一个点超过一个月不使用就会被废弃。而那时候的她被关押早已超过一个月,所以与她联络的上下家都会自动舍弃该联络点。
日军发现纸条后当了真就去联络点搜索,果然发现了曾经的联络迹象,于是日军一颗枪子要了荀玉坤的命。举报人荀玉坤在日本人那里被“定罪”之后,田仲樵的嫌疑便更加小了,营救起来就要容易不少。之后在众人的帮助下,顺利逃出了敌人的牢笼。
但是革命之路就是充满着各种变数,1941年刚出狱不久的田仲樵,原本是按照组织上的计划,正在准备与从延安方面派遣来的特派员接头,结果又被叛变的宋一夫得知了消息,致使她再一次被捕。
《解放日报》1945年8月15日内容
这一次,她吃了更多的苦,直到日本无条件投降,组织上的人才找到了她。而那时候的她已经被折磨得有些“疯癫”,并且往后余生的她仍然处于半疯癫状态。
因为第三次被捕时,敌人已经认定了她就是地下党,所以在接下来的4年多时间里变着法地折磨她。田仲樵无数次想过死,也曾趁着鬼子不注意时,从二楼跳下过。然而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并没有摔死只是全身多处骨折。
接着日寇将她从牡丹江押至哈尔滨警察厅,押送途中日寇特意大张旗鼓,并且还强行给她换上了日本和服。因此便有人相信田仲樵已经叛变了。
可经过时间证明,田仲樵3次被捕死里逃生期间,都不曾出现过地下组织遭到破坏,或者地下党员被出卖的情况,就连和她联系最为密切的上下线也不曾受到牵连。所以,田仲樵始终坚持着初心,为了革命事业而奋斗。那些身上留下的伤疤、病痛不仅是日寇恶行的证据,更是她忠心的见证!
后来为了她的身体,组织上特意请了大夫贴身照顾她。经过漫长的调理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有所好转。在她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之后,便被安排到东北烈士纪念馆工作。馆里每天人来人往,很多人都从她的讲述中了解到了东北抗战英雄们的故事,只是鲜少有人知晓她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抗战英雄。
2005年3月15日,田仲樵走完了充满惊险、饱经沧桑与忧患的一生,享年98岁。虽然因伤痛田仲樵余生不曾再组建家庭,始终孑然一身,但她的余生不孤单,并且同样伟大。
因为她在当馆员的日子里先后收养了十多个烈士遗孤,尽可能地给那些英烈的后代更多的温暖,并以此告慰逝去的战友们。
田仲樵这一生过得太苦,所以如果真有来生,希望会有更多的美好伴她左右,弥补这一世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