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文坛 | 杨青碧:林源校场梁
文\杨青碧
校场,旧时操练、演习或者比武的场所。我们村的正南方就有一个叫校场梁的地方,和它紧连并且名字有关的地名还有小寨坪、牛王寨、香炉寨,都扼守着古时的茶马古道,是兵家必争之地。
小时候听爷爷、奶奶说:“校场梁是杨家将七寡妇练兵的地点,小寨坪是点将的地方,校场梁有杨家将的坟墓。”这就更给校场梁披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教场梁离我们村子很远,近的一条是进我们村的南沟,然后从南沟的东沟进,到东沟的深处,有个叫石匣(沟的最窄处,象匣子一样)的地方,上挑水坡(住在香炉寨的人从石匣口挑水),登到东沟梁,从东沟梁走四、五里的路程,穿过一个山脊,就到校场梁。远的一条是从白狼沟进,到寺塔村,到龙凤山东池寺的地方,向西南,经小寨坪到校场梁。
在儿时的记忆中,奶奶曾经领我去过校场梁两三次。
深秋的季节,星星还在头顶眨着眼睛,月亮挂在树梢,秋虫“吱吱……”叫个不停,我和奶奶已经在东沟的梁上。每年的深秋和初冬,奶奶都要上山摘连翘,连翘是一种药材,可以卖钱,补贴家用,我是奶奶的伴,可以给他壮胆,陪她说话。到校场梁时,太阳初升,校场梁笼罩在一片霞光中,山、草、树都被染成红色,伸手采一抹阳光的颜色,一路我们继续向前。那时的校场梁还是耕地,玉米根刚刚被挖掉,从小寨坪到校场梁是一抹的平地,只在校场梁的正梁地上有一棵杜梨树,有一桶口粗,一身茂密的有点泛黄的树叶,在风中哗哗作响。
那时的我刚刚迷上刘兰芳的《杨家将》,所以脑子中总闪现一队队鲜衣亮甲、血衣怒马的杨家兵马从小寨坪到校场如风掠过,一阵阵喊杀声响彻山梁,直冲云天。奶奶只给我折一小堆连翘在杜梨树下让我摘,她怕累着我,而她一天都在校场梁玉米地下边的灌木丛中,摘完连翘的我在树下玩、在校场梁的坡地撒欢,不时问奶奶一些奇怪的问题“七寡妇是七郞媳妇还是七个寡妇?”“杨家将打过辽将没有?”“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有些奶奶是回答不上来的。我们渴了就到校场梁靠白狼沟那边的一个泉子喝泉水,只几步就到泉边,饿了在树下吃点馍馍。只有在太阳从西边再次染红云彩、染红山峦、染红天边时,我们才动身回家。
记忆中的校场梁是那棵如伞如盖的大杜梨树,是一马平岚,是那甜甜的山泉,是奶奶一声声的呼唤。
农历小雪的前一天是个周日,刚刚下过一场冷雨,天气虽迅速放晴,风却刮得让人尝到了冬天的味道。陕西山水户外徒步俱乐部的女队友们,大多戴了口罩,裹了围巾,我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从静山上下来,我们的目标是校场梁,想目睹一下那北宋忠肝义胆的杨家将练兵的场所,再找一找传说中的杨家将坟冢,我们是从离我们村较远的东池寺路线走的。
走过一段雷寺庄林场修的护植树的三轮车土路,前望校场梁的路已经被丛生的灌木覆盖,那200多亩的平地、坡地没了踪影,你简直不敢相信这儿曾经有过耕地,更不敢相信这儿曾经是练兵场。我从没有走过这条路,还以为是走错了路,杨队的坚定,砍掉枝条露出的宽宽的三轮车路,路边除过人工种植的洋槐林,除过低矮的灌木林,再无高大的树木,使我也坚信这是通往校场梁,通往号角吹起的练兵场,也是通往奶奶曾洒下汗水的地方的路。
灌木茂密的人都穿不过去,一片片的连翘树夹杂其中,只是一根根枝条上并没有连翘的身影,今年春季的那场春寒,连翘树和花椒树、核桃树一样也没有幸免,冻了花芽,冻了果胎,以至于成片的连翘树上空空无也。
时间老人抹去了一切,曾经的耕地,因为离村子远,年轻人出去打工,成了荒林,曾经的传说也隐没在丛林中,让人难以相信它的存在,那棵高大的杜梨树,我也没有找到它倩丽身姿,是枯死了还是被人砍伐了,还是丛生的灌木中我根本没走到它的近前。
丛林中不断出现的大大小小的菌类马勃,我们叫它马地炮,可以止血。还有路边挂在灌木枝上的鸟儿认真做的鸟巢,告诉我们,这儿至少一两年没人来过了,我们这一队人是不速之客,林场的人可能栽下洋槐苗,再没来过,洋槐树已经有胳膊粗细,有的已经干枯。
在一片背风有阳光的洋槐林中我们停下脚步,大家休息拍照,留下今天的风景和曾经的记忆。丛生的灌木林使我们望而生畏,听着你的故事,我们曾经来过,看不到你的踪迹,我们又似乎相遇,让我们的歌声,把我们的快乐传递,告诉杨家将的英灵,中华民族正在复兴,这儿已经不是宋辽之争、宋夏之争的边地,我们不会将永远不会有两个汉家黄帝同时被虏的“靖康之耻”,校场、耕地、林地,这是一种怎样的变迁,而我更喜欢林地,它是大自然本来的面目。
往回返时,风还在“呜、呜、呜……”地刮着,穿过一大片连翘林时,我又想起了摘连翘的奶奶,她花白的头发,她和蔼的笑容,又闪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一下子听懂了那首写给奶奶的《听闻远方有你》,“听闻远方有你,动身跋涉千里,追逐沿途的风景,还带着你的呼吸,真的难以忘记,关于你的消息……我吹过你吹的风,这算不算相拥,我走过你走的路算不算相逢……”
校场梁的记忆是那棵在风中招展身姿的杜梨树,我真的再没有碰到过那么挺拔、高大的杜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