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故宫宁寿宫北端的贞顺门内,有一处古井,它是故宫唯一一处向游客开放的古井,几十年来,有关它的传说从未偃旗息鼓,人们大肆渲染它的神秘、古怪、惊异、由此衍生出数不胜数的影视作品,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珍妃井。
这里葬着一个年轻的灵魂——她年仅25岁便沉尸井底,她曾是颇受皇帝和太后宠爱的爱妃,就像是后宫一颗珍珠熠熠生辉,她不屈而自由的灵魂委身于这座古井之下,而她异于同时代女性的活力形象,打破了清朝僵化的禁欲主义。
世人皆知戊戌六君子“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豪迈气概,却不知道在深宫还有一位强烈支持戊戌变法的君子,她也因此不惜得罪大清王朝的实际统治者——西太后慈禧。
她,满洲他他拉氏,史称珍妃,而那口以她命名的古井“珍妃井”,也在漫漫岁月和幽幽深宫里,无声地诉说着这位传奇女子曾经的屈辱和不甘。
一.十二入宫,和婆婆关系融洽,五年后荣升妃位
珍妃,满洲镶红旗出身,她的祖父裕泰曾任陕甘总督,而父亲长叙则曾就任户部右侍郎。珍妃出身不低,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加之她极为聪明伶俐,“唯珍妃生性乖张、讨人欢喜,”《国闻备乘》中记载的珍妃,是一个聪明、机灵、生机勃勃、笑语晏晏的小女孩。
凭借着诸多优势,珍妃在1888年十月初五的选秀中一举被西太后慈禧看重,在这次选秀中,除了内定的皇后人选——慈禧太后的亲侄女叶赫那拉·静芬外,还有两对亲姐妹入选,其中一对便是长叙的两个女儿——珍和瑾。
西太后对两位小姑娘十分满意,在她看来,容貌在遴选后妃中并非绝对因素,门第和品德才是她优先考虑的,而此时,这两个姑娘,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四岁。
入宫后两个月,清朝最后一次帝后大婚如期举行,叶赫那拉·静芬理所应当被封为隆裕皇后,而珍、瑾两位小姑娘则分别被封为珍嫔和瑾嫔,居住景仁宫和永和宫。
十三岁的小姑娘,正是介于女童和少女之间的年纪,不仅心思精巧伶俐,又兼具少女的聪颖灵秀,此时的珍嫔颇得西太后的喜爱。1889年,恰逢云南女画家缪嘉蕙进宫为慈禧作画,慈禧知道珍嫔喜爱绘画,特意让缪嘉蕙亲自教习她。
光绪二十年,慈禧六十大寿,将珍、瑾二姐妹升至妃位。
侍奉珍妃的白姓宫女曾回忆:“珍妃貌美而贤,初入宫时,极为慈禧所钟爱。”隆裕皇后木讷粗劣,瑾妃又忠厚老实,因此慈禧更偏爱珍妃一些,对于光绪独宠珍妃她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慈禧太后有一项绝活便是双手同时写字,而这项绝技慈禧只教给了珍妃一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慈禧赏赐给臣子们的“福寿龙虎”等字,大多数都是珍妃所写。
宫中规矩极多,磕头的时候首饰和头饰都要端端正正,不能摇摆,头也要磕得不偏不倚,这些规矩连一向板正的隆裕皇后都不能很好掌握,珍妃却一学就会。在慈禧的准许下,珍妃也会代替皇后主持宫中大小活动,就连去圆明园的时候,慈禧也会专程带上瑾妃和隆裕皇后,留下光绪和珍妃独处。
可见在初期,慈禧确实对珍妃十分宠爱,13岁到18岁,是珍妃一生中的高光时刻,拥有老公和婆婆的双重宠爱,她开始逐渐恃宠自傲,渐渐失了慈禧太后的欢心,与姐姐也多有嫌隙,然而这些都不足为提,真正将珍妃推入深渊的,是她经历的四次刑罚。
二、卖官鬻爵,被皇后诬陷不洁,褫衣廷杖致不育
《清史稿》记载,珍妃晋为妃位的同年十月,她便因为忤逆太后而被降为贵人,连她的姐姐瑾妃也受到连累,一同降位,不仅如此,珍妃还受到了“褫衣廷杖”的刑罚,也就是脱掉衣服,用一头圆一头扁的棍子抽打后背,后宫从来没有皇妃受到如此屈辱而严酷的刑罚,而珍妃受罚的根源则在于卖官鬻爵。
清朝后妃的俸禄并不算高,加上珍妃不知节俭,花钱大手大脚,很快便没钱了,她便将歪主意打到了卖官这条路上,大太监李莲英都能办的事,我怎么就干不了呢?
珍妃平日张扬外露,喜爱新奇事物,时常摆弄被慈禧认为是“妖术”的照相机,又穿着男装在宫内行走,这些本就惹得慈禧和隆裕皇后大为不满,此间又正值甲午海战,国库亏虚之年,她不顾念国之危难,还在大捞特捞,这更触了慈禧的逆鳞,不给她来个下马威是不可能的。
光绪二十年的十月二十八日,太医脉案记载:珍妃“抽搐气闭,牙关紧闭”、“人事不醒,周身筋脉颤动”、“恶寒发烧,周身筋脉疼痛”……珍妃受刑后险些毙命,惨不忍睹,在《我所知道的末代皇后隆裕》一书中,隆裕皇后回忆,早在“褫衣廷杖”前珍妃便怀有身孕,这次受罚直接导致了她小产,并且再无生育可能。
此次受刑之后,慈禧将珍妃身边的太监宫女等全部处理,或充军或驱逐或杖毙,牵连数百人。
这次事情让无忧无虑的十八岁少女彻底觉醒了,她本以为拥有皇帝的宠爱便可以为所欲为,可形势明朗,她不得不妥协,原来整个大清王朝都是西太后慈禧说了算,她的皇帝老公也不过是个傀儡。
曾经天真烂漫的珍妃开始变得面容沉郁、不喜于色,收敛了锋芒和锐气,在宫内和光绪彼此温存,互相慰藉,直至光绪二十一年,珍贵人和姐姐重回妃位。
可纵使珍妃再小心谨慎,还是再次遭到刑罚——隆裕皇后不满珍妃专宠,将男人的一只鞋子放在珍妃宫中,污蔑珍妃不洁,珍妃因此被用沾满黄油漆的竹竿狠狠抽打背部,后来隆裕皇后又如法炮制,将宫内一个戏子的衣服裁剪下一条放入珍妃宫中,再次诬陷她,珍妃因此又被痛打一顿。
紧接着,因为珍妃穿着光绪为她做的珍珠袍在御花园闲逛被慈禧看到,慈禧大怒,连自己和皇后都穿不上这样的珍品,你一个小小妃子竟敢如此逾矩!尽管珍妃和光绪立刻跪地叩头求饶请罪,但慈禧不依不饶,让二总管崔玉贵将珍妃身上的珍珠袍扒了下来,回宫后又打了她三十竹竿。
若说谁是挨打最多的后妃,珍妃排第二,没有人敢排第一,每一次的处罚看似都是简单的后宫争斗,实则却是西太后慈禧和光绪帝暗流涌动的皇权争斗,珍妃的新潮西学思想让光绪帝振奋精神,他开始越来越失去慈禧的管控,自感对光绪难以把控,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慈禧便从珍妃下手,杀鸡儆猴。
无能的光绪帝只能在每次刑罚之后加倍宠爱珍妃,而这种专宠又导致了隆裕皇后的不满,向慈禧添油加醋述说珍妃的种种罪状,如此恶性循环,让珍妃最终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三、被囚冷宫,吃穿如乞被虐待,25岁惨死井中
珍妃自幼在广州长大,受西方思想影响,较为前卫,因此在光绪帝接见康有为,决意要实施维新变法之时,珍妃竭力支持光绪帝的变法,在珍妃的侄女和张兰德的回忆中,珍妃是光绪帝坚实的后盾和支持者,她将宫中秘事转达给维新党人,也和光绪帝一起商讨国事,向光绪帝极力举荐自己曾经的老师文廷式。
可惜这场轰轰烈烈的维新变法被慈禧残忍扼杀,慈禧发送戊戌变法,戊戌六君子惨死,光绪也被迫跪于朝堂,自述罪过,珍妃上前请罪,恳求太后宽恕光绪帝,引得慈禧大怒,珍妃和光绪帝此举无疑是向她宣战夺权的信号,珍妃因此被“褫衣廷杖”“囚于冷宫”。
珍妃被囚禁于的北三所是明代奶妈养老的地方。珍妃被囚于此后,正门被牢牢钉死,屋门也从外面反锁,吃饭洗脸都从窗户中递进端出,平日也不允许她与旁人说话,每天只能上一次厕所。
每到初一十五,还会有老太监代表慈禧来训话,珍妃跪在地上,老太监指着她的鼻子列数罪状,珍妃听训后再叩头谢恩。
而此时的珍妃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家。
她形容枯槁,衣着破烂,就像一个乞丐,而经历过褫衣廷杖之刑,又被囚禁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珍妃居然硬是挺了下来,只因为她坚信光绪一定可以重整朝纲,夺回实权,而那也是她的出头之日。
可珍妃终究没有等来那一天。
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的枪炮声大响,宫中一片大乱,慈禧欲带着光绪出逃,临行之前,慈禧想起还在北三所的珍妃,便叫太监将珍妃带了来,先是哄骗珍妃说要一起跳井,珍妃不肯,慈禧又以“八国联军进京后,恐珍妃美貌引得他们觊觎,会折损皇家颜面”为由,叫崔玉贵下手将珍妃推入井中,“遂有挣扭之声,继而砰然一响,想珍妃已堕井矣”。
而在崔玉贵的回忆中,这段惨烈往事的细节便更加丰富,他和王德环一起将珍妃推入井里,珍妃自始至终都在喊着要见皇上,直到坠井之时,大喊:“皇上,来世再报恩!”
25岁的珍妃,死到临头说出的话像刀子一样锋利,一点也不带打颤,她说“我罪不至死”“你们逃你们的,皇上他不应该逃”,在冷宫里被虐待了整整三年,她却依旧能说出这些话,崔玉贵觉得“很了不起”。
珍妃还是以前那个珍妃,与慈禧是生鸡蛋撞石头,即便知道是头破血流的局面,却一定要去撞一撞。
那一天,是1900年的农历七月二十,看似是婆媳间的势不两立反目成仇,实则是皇权斗争的暗流涌动终于实质化。
那一天,她结束了自己25岁的年轻生命,盛放于韶华,凋零于夏末。现代人缅怀珍妃,多是缅怀她在风雨飘摇的清朝,作为一个女性能接受新鲜思想,能敢于变通,思想西化,而又不服输的精神。
她是皇权争夺战的失败者,也是一个自由而不屈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