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日报 赵晓明 摄
这几日,大明湖边残荷已枯,湖边的垂柳还有倔强的绿色,澄净蔚蓝的天空是属于深秋的印迹。前一天,仍然感觉停在草木摇落的秋日,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直接将整个世界和人们的心境拖入冬天。
这个冬天没有含蓄的序曲,直接就进入了高潮。前晚怀着盼望见到雪的心情入眠,早上起来却只见到稀 稀落落的雨夹雪。本以为这场雪会失约,谁料忽然天地间如撕棉扯絮般落下了鹅毛大雪。这天本来是有出门的计划,心情因为大雪造访而变得有些兴奋起来。不过一个小时,地下已经有了不浅的积雪,我撑着雨伞挡着风雪,不舍得踩踏一片平整还没有一个脚印的积雪,不舍得打扰天地间的这场宁静。
天气自然是清冷的。我站在路边等着同事开车过来,很快感觉到寒意的侵入,却没有注意到,原来伞上也落了厚厚一层雪。抖落伞上的积雪,心中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喜。大概,这是太过久违的生命体验。太过兴奋的心情让我们轻视了大雪的威力,很快我们便遇到了车辆趴窝的情况——车轮陷在雪中原地打转,汽车无法行驶。于是,冒着漫天风雪,我们两名女士站在雪地里拼命推车……好吧,这次是如此近距离地触摸大雪。
看到一位来自东北的同事发朋友圈说,小时候每逢大雪,学校的通知就两个字:“带锹”。我回想起我的小时候,带不带锹已经没有记忆了。只记得,冬日的窗户上经常凝固一层厚厚的冰花,起床后需要使劲哈气吹在玻璃上,才能看清楚外面究竟下没下雪,下了多大的雪。大约二三十年前的雪,比当下要多得多吧,因为总是记得看到外面的地面、房屋、水缸、自行车上落着一层厚厚的雪。清晨,一切还如此宁静,宁静到可以听见大雪压断树枝的声音。奶奶总是在雪光照亮的院子里,拿上扫帚开始扫雪,我也跟在她后面,先是扫上一条从北屋通往大门的小道。记忆中奶奶在院中扫出一条小道的画面啊,顽固地在脑海中留存至今。
晚上,望着窗外皑皑的雪景,朋友邀我喝一杯酒。脑中倏然浮现了欧阳修的句子:惟有酒能欺雪意。宇宙和自然馈赠给人们的物候、景致那么多,四季繁花,风沙星辰,雨雪雷鸣。而自古以来人们最钟爱的,似乎当属明月、花草和雪。你看千年之前的欧阳修,面对霜雪,亦不会为没有花草的肃杀而感到失落。浓浓雪意中递给你一杯酒,一样踏雪骑马射雁,一样笙歌曼妙。
比起欧阳修,晚年白居易则温和多了。在一个暮色阴沉的傍晚,诗人惬意悠闲地拨弄着火炉里的炭火,不时地品尝一下温在炉火上的酒是否正适合饮用。独坐的趣味是不够的,“晚来天欲雪”,眼看大雪将至,还是唤友人来同饮一杯。或是聊聊缱绻半生的经历,或是留恋“惊破《霓裳羽衣曲》”的盛世光辉,或者,偶尔也会慨叹一下“伐薪烧炭南山中”的卖炭翁如何应对这风雪漫天的冬天。且罢,一杯温酒,半生文章。
同样是有雪有酒的冬季,在罗隐这里则找不到一丝脉脉温情,他总是冷冰冰地让人看到暮色和寒意。“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你们不是说瑞雪兆丰年吗,他就告诉你们,瑞雪又如何,带来的不过是凛冽的寒冷和无法维持的生计,看不到歌舞升平的贫寒人们去哪里抱薪取火度过严冬?所谓的瑞雪,对他们来说恐怕还是少点为妙。说得夸张一点,罗隐有世人无双的才华,却总是对一切都看不惯的样子。所以,他一生不顺。大概罗隐不如白居易那般,白居易至少还能窥见盛世的余晖,而晚唐的罗隐甚至看不到一丝远去的光亮,他只能在幽暗的时代中这般不合时宜。
在已经没有了饥寒的今天,我们比古人更贪恋一场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雪的日子简直成了节日。我们习惯了日复一日的生活,无比厌倦又习惯枯燥生活带来的琐碎,忙忙碌碌到对身边的一切早已熟视无睹。悠长繁重的生活总得有个让人们停下来稍作喘息的理由。而一场大雪,让世界和心境忽然换了一个模样,原来,我们以为日复一日的生活可以倏然这么澄净和美好。
大概,我们贪恋的,是偶尔从容的生活。(徐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