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之路天上来
梦桐疏影
巍巍山峦,是亿万年前的山峦。脚下流水,是亿万年前的流水。岁月旧了,但风景依旧簇新。一层薄雾,如同时间的帷幕,把高山深谷的亿万年历史模糊在泛黄的日历之外。
高山断裂处,必然会流淌出眼泪。在广元的秦岭与大巴山之间有一个特别的断裂处,一条嘉陵江从遥远的西北奔腾而来,峡口两岸山岩银白,山峰青黛,江水碧绿,三者交相辉映,让整个峡江好像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月光,当地人把这里叫着明月峡。
俯瞰,千峰壁立,江山壮阔,嘉陵江如一根白色的丝线,编制着一幅巨大的锦绣。它收藏着漫天星月,接纳着萧萧落叶。高耸突兀的深峡两岸,岩石饱满坚硬,不多的灌乔木以倔强的姿势往上生长。顺峡而行,是一段凌厉而险峻的古栈道,人称明月峡古栈道。
因为古栈道附着于明月峡,远看那苍白色的栈道,在褐色的山峦间,如同一片从天而降的月光,浮在嘉陵之上,飘在悬崖之侧。如是,古栈道算得上名副其实的明月之路,险峻峥嵘,又充满别样的诗意之美。
这段古栈道是金牛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划开了秦岭与大巴山,经汉中穿过秦岭连接关中平原。在古栈道上行走,感觉自己也披一身洁白的月光,衣袂飘飘,有剑仙侠客之感。耳边西风浩荡,吟诵着苍凉与豪迈,诉说着久远的历史。
脚下,一条弯弯曲曲的木板天路蜿蜒开去,有直奔天际之感。抬头看见崖壁石峰间生长着顽强的植物,开出小小的花朵,被雾气轻轻笼着。灌木丛中摇曳的红火棘,点点滴滴,犹如离人泪。
远古时代,能在江水峭壁间修建一条路,可以想象何其艰难!
这条不足三公里长的栈道留有400多个孔眼。这些悬崖上的眼睛,是一个个历史的伤口,无声讲述着用生命修路的传奇:在没有现代化设备,更没有现代化安全保障的条件下,古时匠人用一根根藤条结成绳子,绳子挂上吊篮,他们坐在吊篮里,被人从悬崖之巅放下来,在悬崖上凿壁,打孔,插以木枋,再铺上木板,风吹日晒,日复一日。这个过程胆战心惊,又无比艰辛。唐朝司马贞在《史记索引》中这样描写道:“绝险之处,傍绝山岩而施板梁为阁。”明代石碑上这样记载:“因朝天峡谷险峻,栈阁毁损,行者悚惧,维修用木浩瀚,采砍辛苦,布令难行,故改道朝天岭,依坡修栈,砌岸行车······”
忽见蜀兵旌旗猎猎,吼声整天,正在操练。这是当年的蜀兵吗?是,又不是。此情此景总让人有不真实的感觉。想当年,诸葛亮六出祁山,九伐中原,一队队兵士雄赳赳地从这里踏上远征魏国之途。这些已然成为历史,但这条明月之路让我们知道: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命运,必定是从一条路开始,然后通过无数次远征来完成。
遥想感慨之时,突然传来一声声清脆的鸣笛,一列火车像一把穿山利剑,正迅疾穿过对面绝壁。白色的断层岩石,像一部翻开的天书切页。造化钟神秀,自然让人敬畏,也让人惊叹;更让人惊叹的是人类对大自然的征服。这陡峭的群山间,古人生生地凿出一条栈道,而为了梦想,人类又创造了让汽车、火车奔驰的公路铁路。为此,打通了高山深谷,连起了平原丘陵、贯通了城市乡村,家乡远方成为比邻,天涯海角成为咫尺。
西风无情,吹走时间的印记。古道有意,铭刻岁月的沧桑。
走一段古道,读一遍历史。读一遍历史,必将有一场心灵与山川的对话。我们在一寸寸丈量历史的长度,也在解读一本山川留给我们的天书,更在不断的回首中审视现在,眺望未来。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李白笔下让世人望而生畏的蜀道,今天你会发现,再难也难不过人类追逐梦想的胆魄与脚步。
(作者系璧山区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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