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一天，受邀去双坪踏秋。
双坪是文友管彦博的老家，那里海拔近2000米，毗邻威宁百草坪，因最先遭遇冷风寒流，每到霜降时节，满山的草木，便像喝了浓醇美酒，倏然变红，呈现出寒霜醉染的风姿，变得格外绚丽迷人。按彦博的说法，此季红叶艳如花，踏秋赏景正当时！
我们从阿维寨下高速，彦博从老家出发，到回水汇合，一起踏访驿道。
行程第一站选回水村，是因为此地还有一段古驿道。回水在双坪乡南部，海拔约1800米，东邻妈姑镇，南接儿马冲，西连福来厂，北连拱桥。因该地山峦回环，地势低洼，漏斗状的麻窝婉转相连。逢雨季，山洪雨水蓄聚，变成一个个水塘，波纹漾动，水流回环，故而得名。
沐浴着秋阳，我们在高桥下汇齐，尔后，沿村道向东行驶，不一会就到了目的地。拂着红叶枯草，拾级而上，但见块石铺砌的毕威古驿道，蜿蜒于两山之间，在阳光下静穆。石阶缝中荒草萋萋，苍苔斑驳，灌木摇曳，已看不见行人足印，更听不见马蹄铿锵。脚步踏及处，只惊起几只蚱蜢跳虫，懒洋洋地飞掠跃动。而裤管鞋袜，则粘满黏糊糊的草籽，成了黏爪草、婆婆针、牛毛草家族迁徙的载体。沿坡上行三四十米，翻过小山丫，石阶路便戛然而止，一条水泥路截断了去路。公路上，汽车、摩托、三轮车一辆接一辆，往来穿梭，阳光在引擎和后视镜上跳荡。路旁是开阔的庄稼地，两位老农正挥镰砍草。三头体型庞大、皮毛油亮、脑顶花白的“西门塔尔”牛，晃动着肉嘟嘟的脖颈，伸出粉红长舌，卷食地上的苞谷秆。
庄稼地后方，是满山青黄杂糅的灌木林。那丛丛簇簇，将根牢牢嵌进石隙岩缝的小灌木，叶片已悄然变黄，远远望去，恍若褪了色的绿裙大氅，又似镶上边的黄色披风，在风中飘摇鼓荡。走近细瞧，一树树秋叶，皆遵从先长先衰的自然法则，从树梢叶尖往下，一寸寸变黄。湿漉漉的叶脉上，仿佛覆上一层蜡膜，晕染出潮润油亮的浅黄、明黄和金黄，在秋风里喧腾集聚，等待霜风秋阳最后的陶醉。
回到公路上，从回水往东，可接瓦店、天桥、小哨口，一直到倒石碑、水槽铺，往西则到福来厂、五里坪、威宁四铺——看着湮灭于荒草丛中的驿道，文友们一个个诗兴大发。珂诗人想起蜿蜒古道上，戍卒兵丁们行军列阵的艰辛；东诗人则揣度着贬官谪宦，古道西风瘦马的疲惫；而杰哥却想到了商旅贾人肩挑背磨的风尘……
文友们一面发怀古幽思，一面慨叹时光无情，不知不觉时已近午。彦博提议先吃午饭，便在前开路，驶向新田村。迎着煦暖秋阳，两辆车沿770县道急驰。一路天朗气清，心情愉悦。经秋光充分发酵的甜润空气，透过敞开的车窗，一直往肺叶里钻。高挂碧空的幽蓝天幕，四山映入的红叶秋色，以及从农家屋檐下的苞谷堆、辣椒串、小米穗上散射出的丰收的绚烂，渐次入眼，让人目不暇接。汽车在秋色里风驰电掣，穿村过寨，转过一个“7”拐，穿洞坝子就在眼前。但见坝子内，一排排覆膜大棚，在秋阳下熠熠生辉。正想开口询问，彦博已将车停在圆拱门前。看门头标识，才知道是食用菌生产基地。走进基地，但见大棚内，整齐地排列着一摞一摞胳膊粗的菌棒。原来该基地是政府主导的产业扶贫项目，建有300个大棚，还配套了加工车间、灭菌室、冷库等。项目涉及河泉、新田两个村，据说可容纳600万棵菌棒，带动2400人增收。
从基地出来，沿“之”字形山道盘旋而上，翻穿洞梁子，经柯家坝，过龙头山，拐进新田村，驶上半坡管家院子，就到了彦博家。
彦博家房子，坐落在半坡一个山坳里。院前一堵矮墙，墙头搭着葡萄架。墙根栽一排柳杉，树身粗如水桶，高耸云天。树冠一侧，有冬瓜藤攀缘缠绕，藤上垂着十来个冬瓜，棒槌般迎风晃荡，时时让人悬心。房后有六七棵老栗树，合抱粗的老干上，枝条交错虬曲，树冠蔽日，黄叶纷披。房左侧长着四株青杠树，树皮皴裂，枝干横斜，红叶灼灼。叶片反射着阳光，泛出一团团透明的赭红，如一袭袭锦袍，十分耀眼。院落内，一栋石墙瓦屋肃立正中，梁柱发黑，穿枋苍灰，昭示着岁月的古老。瓦屋左边是两层洋楼。右侧是一栋高峭挺拔、黄土夯筑的烤烟房。站在院中，向北仰望，但见房后青山巍峨，峰巅红叶弥漫，层林尽染。往前平视，则见龙头山气势雄浑，岩石峭立，屋舍星罗，村庄幽远萧然。生长其上的山茅草、岩黄栌、野山枫、水青杠、五倍子、黄花棵、泡木树等，呈现出季节特有的浅赭、明黄、酡红，将坡坡岭岭点染得如霞似锦，喷薄欲燃。让人恍如面对张大千的磅礴画轴——《秋山图》。
吃过午饭，彦博又领我们沿雄所营、毛家营、马鞍山环山路，再次踏秋赏景。其时，太阳已渐渐西斜，泻照着东山。车行其间，如在画中游。山道旁，火棘树红果满枝，颗颗剔透，黄中透红。山腰间，山茱萸、野棠梨、果上叶，红的似火，黄的如金。山脊上，芭茅草、狼鸡草、龙胆草、红蓼草、过路黄，随秋风飘摇起伏，让耀眼秋色平添动感，更加炫目。
爬上雄所营，就到了一个中药材种植基地。此时已夕阳衔山，长风拂面，云霞满天。下车驻足凝望，但见土地平旷，坡冈连绵，了无遮拦。基地内的草稞药秸，皆被秋阳余晖镀上一层金光。
高处不可久立，加之天色已晚，我们只得取道下山。
回到彦博家，已暮色四合。围炉而坐，喝酒吃肉，畅谈打趣，到夜深方散。醺然回到家中，方觉一年秋光已悄然而过。唉，天明即是初冬！
文/李光文
文字编辑/向秋樾
视觉/实习生 沈松钦
编审/李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