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篇大佛寺游记计划是和上一篇的木塔烩在一起的,但感觉篇幅太长会影响大家口感,而这里的千年古迹文物又极其罕见和震撼,考虑再三还是单独拿出来开个小灶,希望能跟大家一起欣赏、交流这座震撼而精美的大佛寺。
上一篇我们就谈到,《甘州府志》里记载,汉唐以前这里就是一城山水、半城塔影,那座精致的木塔也只是当地五行塔中的一座,还有一座土塔存于今天要看的大佛寺中,其他几座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已被拆掉,五行塔虽然残缺不全,但已经能够反映佛教活动从河西走廊传入中原过程中,在各地呈燎原之势的发展状态。有塔自然就有寺庙,在这众多寺庙里,大佛寺无疑是万花丛中一点红,它是西夏皇家国寺,有亚洲最大的窒内木胎卧佛塑像,还有最完整的初刻初印本《永乐北藏》,是集建筑、雕塑、壁画、雕刻、经籍和文物为一体的佛教艺术博物馆。
既然是西夏国寺,我觉得有必要带一笔西夏,西北以外的很多人对这个昙花一现的国家不甚了解,因为它被灭后,所有的记录都被抹去,正史中几乎见不到它的踪迹,于是大家都以为这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国,其实,西夏在当时也是非常强大的,它是由党项拓跋氏在唐朝扶持下逐步强大(后被赐国姓李)、并在北宋中期建国,疆域跨陕甘宁、青海和内蒙大部分地区,历史上长期与辽、宋、金形成鼎立局面,时间比东汉末年的三国还久,达189年。1227年,成吉思汗在征战西夏时病死,蒙古军队对已经奄奄一息的西夏进行报复性破城而使其灭亡,而且不修西夏史,西夏从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时间长达近六百年,直到1804年,清朝文献大师张澍在一个寺庙中无意中发现一个封闭的亭子,里面居然藏有尘封五六百年的西夏秘密,最终,这段历史重见天日。由此可见,毁掉文化比灭国更可怕。
大佛寺位于张掖大佛寺巷,其实就在市区中心广场旁边,与我昨天游玩的木塔寺仅一路之隔,两个景点半天时间足够看完(木塔1小时、大佛寺2-3小时),门票价格41元,很奇怪怎么还有个1元,原来是个明信片,现在很多景区都流行这么做,比如前段时间去的龙门石窟。
整个大佛寺区主要由两殿两厅(大佛殿和金塔殿、佛教艺术陈列厅和佛教经籍陈列厅)、一塔一馆(土塔和山西会馆)组成,作为外行看热闹的一般游客,我最喜欢的是大佛殿和山西会馆,其他场馆我只是假装文化人进去打个卡而已。
穿过大气华丽的木制牌坊,就可以看到高33米的两层大佛殿了,作为皇家寺院,必须是重檐歇山顶啊,否则的话还不如对面木塔寺的藏经楼。大殿沧桑古朴,巍峨壮观,屋脊鸱吻一坐千年,飞檐神兽生生相伴,正门左右各有两块珍贵的砖雕,依稀可以看到画中人物面部上的金粉,据说刚发现的时候,整个砖雕金碧辉煌,只是后来不知被什么人偷偷刮走金粉。所以,门口的对联也就值得世人清醒:睡佛长睡睡千年长睡不醒、问者永问问百世永问难明。世人问来问去,无非是名利二字,佛都懒得搭理你。
门楣上面写着“无上正觉”的匾额非常有来历,真身在后面陈列室里保存,此匾制于1759年,据说是乾隆真迹,匾额四周有雕刻精致的龙凤环绕,上方中央有大鹏金翅,下方是火焰金珠,感觉很有点东南亚佛教装饰风格,本来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有点像也不奇怪。(上图悬挂于门楣,下图原件存于陈列厅)
大佛殿面阔九间,进深七间,宽大的殿堂里安放了31具木胎泥塑彩绘佛像,我数了下,一尊大佛、十个弟子、十八罗汉、加上身边的优婆夷和优婆塞,一个不少,哈哈,有强迫症和考证癖的人真是可怕。
长达34.5米的大佛侧卧在佛坛之上,全球同款表情,双眼微闭,嘴唇微启,神态安祥、宝相庄严,全身金装彩绘,华丽尊贵,明知这只是一具木胎泥塑的造像,但仍然给渺小的我们震慑心灵的视觉冲击,感觉有无边的苦楚需要向大佛长述求渡。这尊卧佛因为是木胎制作、外部泥塑的,腹内便有了放置物品的空间,谁都没料到,这大佛体内居然放置了大量金银珠宝,也有一些石碑、铜佛、铜镜、铜壶、佛经等珍贵文物,也正是这些宝物,让大佛避免了一场浩劫,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大智慧?
殿内周边弟子罗汉塑像表情各异,形态逼真,身着艳丽,头部形态均有明显的西域特征,是研究中国古代佛教造像艺术发展不可多得的素材。卧佛背后廊内墙壁上,有多幅虽然模糊却可辨认的壁画,里面居然有《西游记》内容,奇怪的是孙大圣与二师兄的角色好像有了互换,二师兄倒成了智能双全、一身正气的主角,导游说,那是因为二师兄是张掖的女婿,难道高老庄在张掖?不是在敦煌吗?求知情人告知。另外,有人说这壁画完成于北凉,那不就比吴承恩的书还早了几百年吗?谁是谁非,凌乱中。
在大佛殿后面的佛教艺术展厅里发现一个惊喜,居然有一比一的马蹄寺金塔石窟复制品,大喜过望,居然了却我没去成马蹄寺的愿望,我佛果然慈悲。虽然是复制窟,也让我对金塔寺有了大概的认识:分东西两窟,东窟略大,两窟结构布局很相近,窟中有中心柱,柱中造像分三层,下层有拱形大龛,内塑主像,龛外两侧有菩萨或弟子,中层有浅龛,造像布局与下层相似,上屋塑千佛。石窟四周有多层彩绘壁画,正壁绘主佛及菩萨,周围绘千佛,顶部有飞天及千佛,画面色彩艳丽、场面宏大、气势非凡。站在窟中,如在佛国,身边千佛慈悲,祥云环绕,飞天起舞,一派西天极乐盛景,这气氛,只让人万念归心,生死相许,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很多人会在这场景里禁不住泪如雨下,环境和气氛真的很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哎,音乐该起了。
出艺术展厅就是佛经展厅,这里有两件大佛寺的镇寺之宝:《北藏》和金经,还有一些刻经用的模板。这些东西我不懂,但看介绍也能知道了它令人震惊之处:6361卷保存完整的《北藏》佛经从敕令刻印到完成用了近三十年,又用了五年时间才运到张掖,由于太过珍贵,驻守张掖的钦差王贵便出资将其中的《心经》用金泥重抄一卷,珍贵的绀青纸、真金白银泥、精美的绫锦包装、细密的金线,让经书变得富丽堂皇,充满了熠熠生辉的皇宫金粉之气,想起《西游记》中说:经不可轻传,而王贵用实际行动阐释了又一观点:经亦不可轻抄。更为重要的是,这些经书历经六百多年的战火硝烟、风雨沧桑,居然被有心人奇迹般完整保存下来,成为佛教孤本,也是当之无愧的国宝级文物,令人感慨万千。
经卷展厅后面是一座显目的砖土混筑覆钵式塔(我们俗称宝瓶塔),名土塔,是张掖历史五行塔中的一座,塔高33.37米,是我们在藏区经常见到的那种,虽然也有些年头,但与之前一比就有点相形见绌了,走马观花了之。
土塔北边是一座保存完整的清代山西会馆,里面各种建筑精致古朴,木雕石刻精细巧妙。晋商行天下,家富可敌国,能把行营建在国寺里面,想必也不是难事。会馆是典型的四合院形式,关帝庙与戏台东西相对,正应了一句话:庙门对戏台,升官又发财,商人的表达就是这么直白豪横。南北两排各有楼廊式厢房,看戏时可以风雨无阻,想必也是有身份的大亨才配享用。只可惜,昔人随风去,空余两厢房,身前财富身后散,怎一个空字令人叹。
用了三小时逛完大佛寺,感觉意犹未尽,就像吃了一顿大餐却没上酒,或者有酒却没尽兴一样。传统的东西就像这酒,越久越醇,喝到兴头还有一股力量在心里澎湃,必须大喊一声:过瘾。
金张掖,看来还要再来一次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