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远离城镇的荒山古刹,不知建了多少年。只是任时光荏,这里早已破败不堪。青苔侵阁,蛛网蔓延,红漆斑驳,神像歪斜,有风吹来时,只有大门前的铜铃清脆而寂寞地响着。
这是瓦罐寺。
鲁智深离开桃花山奔东京而来,行经此处时已经过午,不觉饥饿交加。正想着在哪里找点饭吃,看到瓦罐寺便感亲切。他一边叹息古寺如此破败,一边来到门前高声叫嚷,想要化顿斋饭。
不料他大声喊了半天,里面却无一人搭话,他只好推门自己进来,合计自己做点饭吃。
他一路找到厨房,发现这里锅也没有了,灶台也塌了,便将包袱放在这里,只提了禅杖,想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东西。
三转两转,他竟在厨房后面的一个小屋里,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的老和尚,他们正呆呆坐在地上,对突然闯进来的自己也恍若无闻。
鲁智深大叫:你们怎么回事?我这么喊叫半天,怎么就不答应一声?我是五台山的僧人,路过这里,就来讨口饭吃。
和尚连忙摆手,脸上露出惊惧之色。然后告诉他,我们自己都三天没吃饭了,哪里还有饭给你吃?
鲁智深不信,老和尚告诉鲁智深:
原本我们也是个大寺院,承接四方香火。不想来了一个和尚崔道成和一个道士丘小乙,他们凶恶强横,占据了寺庙,为所欲为。而官府离得又远,无人肯为我们做主。其他僧人不是被赶跑就是自己离开,我们实在是老得走不动了,也无处可去,只好在这里饥一顿饱一顿……
这时,鲁智深忽然闻到一股粥饭香,他当即撇了老和尚,循着香味来到后面,看到有一个土灶上正煮着一锅栗米粥,此时正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散发出香甜的味道。
老和尚们一看鲁智深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连忙一个个爬起来,将所有的碗碟、勺子、水桶等等所有能盛粥的容器都抢在手中。这些可怜的老和尚,以为没有了家伙事,这人就吃不到他们的粥了。
鲁智深岂能被这点小手段难住,他干脆直接将锅从灶上搬起来,然后用草将春台擦了擦,直接将粥倒在春台上,然后用手捧着吃。
老和尚们也赶忙过来抢粥,但哪里抵得过鲁智深,都被他推到一边去了。老和尚们无奈,在旁边哀求道:我们真的是三天没吃饭了,这是刚刚从村里化来的一点栗米煮了粥吃,你又来吃我们的,让我们怎么办啊……
老和尚的话充满悲苦,鲁智深顿时放下了栗米粥。
便在这时,他听到外面有人唱歌,当即提了禅杖出来,果然看到那道士丘小乙挑着鱼肉酒菜往方丈院子里去,鲁智深随即跟过来,看到绿槐树下,一个胖和尚正在与一个年轻女子吃饭饮酒。
这胖和尚正是外号生铁佛的崔道成,他眼见提着禅杖的鲁智深跳出来责问,当即对鲁智深道:师兄你被那几个老和尚骗了。这都是老和尚吃喝嫖赌,败坏了瓦罐寺,我新来主持庙宇,正准备重新寺庙呢。这个女子,哦,她是来借米的,我不过是招待她而已。
崔道成一番花言巧语,说得十分客气,鲁智深没有多想,当即转回来找老和尚。老和尚忙说,师兄你自己想想,他喝酒吃肉,还带着女人;我们就只能吃粥。他一定是看你拿着禅杖,他手边没有武器,所以才这般说。
鲁智深一听,是啊,有道理啊,当即又转头来找崔道成。这一次,崔道成果然变了脸色,他提刀与鲁智深打在一起。
老和尚们吃完了栗米粥,偷偷来看他们打斗,祈祷鲁智深能斗败这俩坏人。谁料十多个回合后,丘小乙又加入战团,而这个看起来挺厉害的鲁智深,竟是不敌二人,落荒而逃。
看着胜利的崔道成和丘小乙追出去的背影,老和尚们吓坏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惊恐着,叹息着:这二人本来就恨我们,等他们回转过来,必然不肯与我们罢休啊!与其被两个恶人折磨受罪,还不如自己死了吧。
他们上吊自杀了。
他们哪里知道,鲁智深很快又回来了,他将崔道成和丘小乙都杀死。然后取走了崔道成的金银财宝,吃光了他们的酒肉。接着点起了一把火,烈焰冲上云霄,整个瓦罐寺化为灰烬……
英雄的人生快意恩仇、慷慨激昂,而寻常人的命运不过就在英雄的胜败之间。
可怜这几个老和尚,他们穷困半生,活得战战兢兢,胆怯惊恐,这一次只差一点就熬出了头。可他们终于还是等不了,不敢等了。幸好,他们生前吃到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栗米粥,粥香温暖了他们最后的生命。
好汉固然艰辛,却不知小人物更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