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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渭门村的渡口久久伫立，悠悠一水汉江以舒缓的身姿而来，很快占据了视野所及。
河岸滩头，白沙如玉似缎，平添着属于河床的那份洁净和原始之美。河洲之中，绿草茵茵，牛羊点缀其间，复古着乡村该有的本色画卷。河畔之上，村落依河站立，旧舍、新楼、小街、店铺错落有致，在宽阔的汉江面前，河流的表相不再是依偎着村庄，它更像是这片土地的主角。千百年来，村庄与乡民却做了河流的守护者，他们坚毅地从时间深处而来，生生不息至今。
穿越汉江第一峡的黄金峡，就去渭门，要驱车走公路，不走水路，必须星夜兼程才能赶上那远去的风，还有那快马扬鞭散失的尘埃。
与渭门相遇，就去暮色里踏寻古渡口，天空高远，江水舒缓，村落朦胧，碧水和远山相映。水鸟的鸣叫，低频的桨声，从宁静的江面而起，又落在江面的宁静中去。移步登上过渡的小船，大胆一些，站在船头上去，宽阔的河面是你的胸襟，船舷两边的波浪是你潇洒的衣袖。从此岸去彼岸，再调转头回来，人生的多少来来去去都仿佛在这一瞬间上演。
渡口，是思想走向遥远的起锚地，来看渡口的人，都能找到你想要的那部分失去和你想要的那部分收获。古老的渡口似乎懂得每一个过客的心思，总要将那份远离喧嚣的静谧作为信物。人与渡口持有一份百年的约定，此后一别，互致思念。
去渭门，就去看看渭门渡口，或是白沙渡，走上小木船，笨拙地划它几下，听一听桨声，那声音和来自大汉、大唐、大宋年间的同频。
如果江面只剩下你和老船工，这一帧画面，与大明一位乘船去古长安赶考的书生相似。登上马达轰鸣的机动船，看时代的划痕打在千年渡口的波澜上，苍凉而恬美。
去黄金峡，就到还珠庙的峡里喊几声拉纤号子，身体要前倾，背脊可以弯成弓，向一条母亲河的峡谷俯首不是懦弱，而是敬仰。如果觉得时间带走了黄金峡什么，就用方言和俚语喊几声，面向奔袭而来的汉江水，声音要尽可能粗犷。你呼唤一声，大山就会毫不吝啬地回应你数十声。 那声音有羽箭一样的穿透力，有青铜一样的质感，有涟漪一样的欢畅和率真。
用双手去寻找河岸岩石上的指印，用细腻的指纹解锁祖辈的苦涩。
在河滩的沙子上画一个船队，丝绸、粗布、皮革、生漆、白银、胭脂满船，这些可几笔带过。帆与纤绳要用粗重的线条，拉纤人的身影，用铁锤和钢钎凿在巨石上，不用凿姓名，多少祖辈的脚印和迁徙都曾到过这里。在船头装上盐巴，等同汗渍的咸，船尾盛满茶香，等同巴山四月的清风。
如果你所幸找到一条拉纤的小径，可以展开无限的遐想，整条汉江都是你的一池纸浆，满河的石头都是你可用的方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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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峡的善是水做的，是船、是舟，人们可以将它们高高举起、心口相传；这里的恶也是水做的，是漩涡暗流，可以一石激起千层浪，万夫所指、万劫不复。
九十里黄金峡是一丛故事典籍，是一部教科书。孩童、村妇、长者、船夫、舵手、太公、僧侣、纤夫、商贾、渔夫、铁匠、木匠、泥瓦匠、放牛郎……人手一本。
懂得一条汉江，就能懂得这里的人间烟火。那些皇权法典都标榜在锦书上，而黄金峡的子民却把人情世故、礼仪忠孝、仁义道德、善恶因果、英雄、贼寇、睿智、愚昧、宽广、狭隘…… 一一写在了一条黄金峡谷里。
如果那些石窟是有形的信仰，有绝美的线条，有斑斓的色彩，皇宫、雀台，琼楼玉宇有权贵的威严，而黄金峡的故事却是粗犷的，棱角不经雕刻的，不带丝毫虚与委蛇，直接又直白地烙印在这片土地上。在黄金峡，每一座山都有神话赋予的名字，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呼应。读山就是读历史，读名字就是读地理，象形逼真，直抵人心，抽象中带给人无限浮想和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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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峡的神话缔造了神奇，放大了喜悦，抚慰着苦难和疼痛。神话是高悬的利剑，惩治邪恶和贪欲；神话是救苦救难的百草药，支撑精神，疗愈病痛。
挡住河流向西的山是玉帝的玉印和天猫，天理昭然，神圣不可违背。
屋后的大山是天庭下凡的五佛，与佛共居一片山河，灵气、仙气。
救下白龙公主的哈号，得到了万能宝珠，化身蛟龙，痛别慈母与家乡，那是勇敢的化身，是一条河流与凡人之间角色的穿插与互换，河就是人，人即是河。时间加持着覆水难收的自然法则，人们遵循着、恪守着。
搭船的十个乞丐，得到员外船主的斗米之恩，幻化成十尊金佛，民就是佛，佛即是民。平凡蕴藏着崇高，崇高来源于平凡，每个人是自己的佛。
富家千金莲花女，喜欢上了忠厚、勇敢、好助的穷小子翁子。救命之恩，点石成金，化身为石。千里汉江一线牵，挑战世俗，跨越了地域。凄美爱情，千古绝唱。
二十四个望娘滩，是汉江上游沿河儿女对故乡的凝望，是留恋的汇集，是乡愁的聚焦。正所谓：“故里千帆外， 深春一雁飞。 干名频恸哭， 将老欲何归。”
二十四处白雪滩，二十个故事，是船工、水夫的航标，是男儿与惊涛骇浪、生离死别角逐的斗兽场，是女子柔情似水、钟情如山的望夫崖。
一条黄金峡，装着故事万千，世间善恶都囊括于内。千百年来，九十里黄金峡不断淘洗，不断沉淀，不断翻滚，不断筛选，不断去浊留清，不断去繁就简，把繁华散尽，把幽香留住。
（《黄金峡狂想曲》选编二）
（文/潘亚桥 •图/楚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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