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老街
□ 王义文
江城古镇的小南门,是一条老街。
老街,长不足一里。
青色砂石的路面,粉墙黛瓦的房屋,曲尺柜台的店铺,眉宇和善的人脸。还有偶尔几声婴儿的啼哭夺窗而出,高亢嘹亮。给老街带来几分生气,给老街带来几分话题。
古镇的历史也写在老街上。
老街的一头是往日的“儒学”,进门立着一座年代久远的“三眼桥”。据说凡是中了秀才举人等功名的人都必须从此经过。石拱的桥身已倾斜,结实的石阶已不平整。桥墩上每到春天总要挂满一串一串的迎春花,把古桥装点得一片庄严灿烂。另一头是始建于南宋嘉定年间的“古寿井”(俗称“四眼井”)。“四眼井”旁曾有一座用于救火的“水龙房”。如今井存房毁,只有那井栏四周的铁链声,仍在诉说着昔日姑娘嫂子们捣衣洗菜时的故事。
难忘的是雨季。天潮潮、地湿湿。老街像一架古老的琴。细细密密的雨点由轻而重,轻轻重重地敲打着老街。低沉的节奏里自有一种寂寞与无奈。时而有一股股细流沿瓦沟与屋檐潺潺泻下,像一片片敲击音与重滑音流过老街。于是,单调的节奏里又忽地增添一种催促与冲动。想冲破这雨帷,想走在老街上。
难忘的,还有雨后。雨后的老街,浮漾着一片湿湿的流光,软缎般温柔。踩着凉滑的石板向前走去,四周一片清新。这时,胖叔的小吃摊上,锅里沸腾得直冒水泡,胡椒粉、八角葵的香味弥漫街头。递上一角钱,一碗漂着姜丝葱花的牛杂烩便能立马送到嘴边。抑或去胡长子熟食店买两根浸油麻花,也是一饱口福的不错选择。
忙了一下午的五婶,见我放学从门前经过,脸上笑得像一朵大丽菊,端出自制的酸梅凉粉。于是,酸酸甜甜的味道便浸透了一个黄昏。偷闲的时候就去吴家铁铺,看匠人们将烧红的铁块像捏面团似的捏成长的、圆的、方的。有时也溜去看弹棉花的河南佬。背着一架大弓将棉花拨弄得纷纷扬扬,那声音仿佛流泉淙淙,迷茫里自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乐趣。
当然,如果赶在下雨前躲进李老爹的小人书铺子或“永兴茶馆”,则另当别论:小人书舍不得放手,说评书的惊堂木令人愕然。那时就会出现另外一种情境、心境与脑海里的仙境。
在不会写诗的年龄,诗就写在老街上。
几乎每一个未长大的孩子都喜欢老街。几乎每一个长大的孩子都想离开老街。这是因为老街的天地太狭小、太封闭。祖父曾雄心勃勃,想在老街的尽头开一家商号。但解放前药铺长工的那点薪酬让他望街兴叹,直到暮年还絮絮不休。父亲终于走出老街。采购员的生涯让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惜上世纪七十年代就退休回到了老街,没赶上改革开放的大潮。我胸无大志,守着办公桌碌碌无为一辈子。如今虽然告别了老街,但心灵胶卷上却深深地烙上“她”的倩影。也许在见上帝前我也会像祖父、父亲那样回来,但我将用另一种心态拥抱老街。我将在晨曦暮霭的沉思冥想中和老街共叙人生。
其实,不足一里路的老街与历史等长。一个又一个的生命从这里扬帆启航。留下的只是青石板上儿时的脚印与魂牵梦绕的乡愁。
本文作者王义文,现年78岁,湖北省三国文化研究会会员、鄂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鄂州市吴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鄂州市地名学会,鄂州市楹联学会会员等多家文艺社团成员。王义文长期从事地域文化、民间民俗文化,人文历史文化研究。2021年获得鄂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授予王义文"民间文艺守望者"荣誉称号,先后参与编辑《洋澜湖志》、《鄂城区地名志》、《吴山楚水话鄂城》、《鄂州市图书馆志》、《鄂州市姓氏文化专刊》等书刊。作品先后荣获鄂州市方言永久存档、鄂州市抗战七十周年征文活动一等奖。其作品收录于《三国文化研究论文集》、《观音阁》、《西山寻梅》、《八屋塆》、《精彩鄂州》、《鄂州市地名典故》、《鄂州市地名故事》、《导游鄂州》等书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