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从高处看，牯牛山就像是一头巨大的黛青色的牯牛，行走在这湘西北的莽莽大山里。牯牛山脚下是牯牛村——一个百年老村。老梁是牯牛村土生土长的人，快七十岁了。一年年，他伺候着土地，养鸡、养羊、养蜂，还养了一头牯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的日常像老牛一样重复而缓慢，却也不知疲倦，不失希望和乐趣。
他瘸着一条腿，一高一低地朝对面的山坡上走去。山坡上卧着数不清的大石头，这些石头本来是白色的，天长日久，岁月的风霜沉淀在上面，白石头老成了牯牛的颜色。老梁把那些石头之间的土地翻垦过来，种上了苞谷、马铃薯、红薯。金黄的苞谷棒子掰了，摊在屋前的禾场上晒干，这会儿正堆在堂屋里，等待着前来收购的人。红薯和马铃薯长在土里，看不见，从胀裂的土地能猜测到丰收。
老梁举起了锄头，锄头在太阳光下一闪，划过一道银色的弧，噗的一声没进土里。“可不是挖烂了土里的红薯啊！”老梁赶紧用手小心翼翼地扒开土，看见锄头擦着红薯的身体嵌进土里。“多险哪！”老梁扒那只红薯，那只红薯却好像故意在往土里面拱。他扒得越快，红薯拱得越快，都快要看不见了。老梁乐坏了，欢喜得大叫起来，“你躲，你躲，我看你往哪里躲哟！”他挥动着黢黑的布满了老茧的手，飞快地扒土，终于逮住了那只红薯。两手一抱，抱孩子一般抱出了土。这红薯像一头胖胖的小猪，睡在了老梁的脚下，乖顺得不得了。老梁拍了拍手，心满意得地欣赏着。春天的时候，他插下了一截截红薯的秧子，到了秋天，就长出了小猪一样的红薯。想来这土地真是神奇，如同一个无所不能的魔术师啊！土地能生出各种各样的东西，难怪人们说，大地是母亲。
老梁的心口疼了一下，他一点都不在乎。一个伺候土地的人是没有那么娇惯的，出点血掉点皮头疼脑热他都不当回事。老梁高高兴兴地把红薯抱进背篓，喃喃地说：“我们回家吧。”这些年，他已经养成了和苞谷啊、红薯啊、羊啊、蜜蜂啊、牛啊说话的习惯，他把它们当成了自己的伙伴。
02
一幢吊脚木房子建在山腰，那是老梁的房子。当年修房子的时候，老爹为什么把房子修在山腰，老梁一直没有搞懂。房子已经老成了黑色，屋面遮雨的杉树皮上长着狗尾巴草。秋很浓了，狗尾巴草枯黄着在风里发抖。
一条石板路从山脚的土公路接上去，老梁勾着头一步一步结结实实地往上爬。几十年来，老梁都习惯了爬这一段石板路，如果没有这一步一步往上的感觉，他走着会不习惯。爬上屋场，他看到两个人，一个是村主任老张，另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不认得，不知道是不是来买粮食的。
“你回来了！”老张远远地说。
“我回来了，你可是稀客啊！”老梁笑着放下背上的背篓，那个年轻人赶紧过来接了一下，背篓沉实地顿在地上，满意地咯吱了一声。老梁感激地对年轻人笑了笑。
“坐吧。”他招呼着。来的都是客，这是山里人的规矩。年轻人就拉过一把竹椅子坐下了，又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个记录本和一支笔。
“不稀不稀，老梁啊，我是来给你报喜的。”老张主任笑嘻嘻地说。
听说报喜，老梁急切地凑到老张身边，“什么喜？什么喜？”他心里的期待突然破土而出，是不是儿子的消息？
“是这样的，你已经被村里评为贫困户，按照政策，政府将给你发放1000块钱的贫困补助金。”
老梁一听，脸一下就阴了下来。
“怎么？嫌少？”老张不解地看着老梁。
“你说谁是贫困户？我不是贫困户！”老梁来气了。贫困户光荣吗？这个世道，只有那些懒惰的人才会贫困，老梁我是一个勤劳的人。这真是对我莫大的侮辱！老梁越想越气。
老张看出老梁神态的变化，说：“老梁，你不要不知好歹，不要把政府的爱心当成是驴肝肺，很多人哭天哭地都要争这个贫困户呢！”
老张左一个贫困户右一个贫困户，老梁越发气愤了，“我有脚有手，我有儿，我儿是大老板，凭什么把我评为贫困户？凭什么！”
老张毕竟当了几十年的村主任，一点都不含糊，“你有脚有手，可是你的脚是瘸脚！你的儿子呢？你的儿子十几年没有音信，你没有了老婆，你还有一个九十岁的老娘要照顾，凭什么说你不是贫困户！”
老梁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揭他的老底。他火冒三丈，对着老张吼道：“你给我滚！”
老张想不到世界上居然有老梁这样的怪人，“给钱都不要，真是莫名其妙！怪物！”
年轻人赶紧走到了老梁身边，“梁伯，您千万不要生气。”
老张走到一边，别头瞪了老梁一眼，插话道：“这可是城里来的扶贫第一书记小吴书记哦！你不要乱咬啊！”
老梁哼了一声。
小吴书记道：“梁伯，您勤劳，吃得了苦，这些我们都了解，不过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哪！您有儿子的手机号码吗？能不能告诉我？”
“你要他的手机号码干什么？”
“叫他回来吧！”
“回来干什么？回来受穷？没有！”老梁气鼓鼓地回答道。
小吴书记一点都不生气，“您儿子在什么地方？您可以告诉我吗？”
“不知道！”老梁吼道。
老梁知道儿子的老电话号码，十几年了，早就停了。儿子出去后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老梁也不知道儿子在哪里。他起先是生着老张的气，这会儿提到儿子又生着儿子的气。不孝的家伙！他在心里狠狠地骂着。
老张主任一番好意，碰到老梁这头犟牛窝了一肚子的火，拉着小吴书记悻悻地走了。
03
老梁本来平静的心被老张搅乱了，乱得如同一锅粥。
九十岁的老娘扶着拐杖坐在屋檐下一张金黄色的破竹椅子里，她的耳朵已经很背了，看着儿子和另外两个人嘴巴动来动去，她知道他们在争吵什么。她看戏一样看着，一言不发，一脸的平静。世间的风风雨雨已经吹不皱她心里一丝波纹。
老梁扶老娘进屋，伺候她吃饭，伺候她上床睡觉。老太太也很顺从，乖得就像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很多老人都是很犟的，幸好老人不这样。这时候天快要黑了，鸡咯咯、羊咩咩、牛哞哞，它们集合在禾场上，伸长了脖子，举行多声部的大合唱。
老梁才想起来，忘了给它们喂食了。他用一只葫芦瓜瓢舀起了苞谷，撒在鸡群里，鸡们欢呼了一声，舞动着漂亮的羽毛奔了过去，它们啄食着那些滚在夕阳里的苞谷，红鸡冠子一抖一抖，更加红艳了；羊的消夜也不能少，他抱起一捆青草朝羊栏边走，五只羊就跟在他的后面，不停地伸头拉一口草来吃，吃得惬意极了；牛是老大，放在最后，它也显出了老大的气质，心气平和地等着，没有提出一点异议。好在，那些蜜蜂没有过来凑热闹，白天在山里采够了花蜜，正安安静静地待在蜂箱里，都不知道要怎样去感谢它们呢！
老梁做着这一切，快乐又回到了心里。他摸着牛的头，牛伸出舌子回报着舔他，一下一下，他的手被舔得痒酥酥的。老梁说：“有你们陪着我，我就很富有，我不是贫困户。”可是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居然出来了，一颗颗滴在手背上，牛看了他一眼，赶紧舔干了他手背上的泪水。
到鸡、羊、牛们都睡安稳了，老梁也躺在了床上，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总是很伤感。他失眠了，翻来覆去不知到了什么时候。
雾又来了，他走进雾中，雾太浓了，什么也看不清，他用手不停地拨着、驱赶着，雾终于散开了一些。
他看见苞谷地里牛一样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女人，那是他的老婆。老婆漆黑的大眼睛，漆黑的长辫子。她盘着腿，土家族的粗布衣衫罩下来，在石头上罩出了一个好看的裙子边。老梁走过去，他要去牵她的手，他要牵起她的手一起摘苞谷、挖红薯，一起伺候那些鸡啊羊啊牛啊，一起坐在山坡上看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去，一起看着儿子结婚，看着孙子长大，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最后一起老去。
老梁终于拉住了老婆的手，他紧紧地拽着，生怕那温暖的手不小心滑落。但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手里空空的。抬头一看，老婆飘起来了，山风一阵阵凉，冰凉的风将老婆吹走，老梁要抓住她，他不要她离开，但是老婆的身形慢慢和雾融在了一起。
老梁拼命地呼喊，却将自己喊醒，他握了握拳头，手心冰凉。他想再沉浸于梦里，闭着眼睛，梦却怎么都回不来了。老婆在他五十岁那年得怪病死了，那时候太穷，他出不起老婆治病的医疗费，眼睁睁看着她撒手西去。老梁的眼泪又下来了，他心里愧疚得生疼。
04
儿子十五岁了，在十里外的乡中学读书，昨天，儿子回家找老梁要钱。儿子每隔十天半月都会回家要钱。学费和伙食费都是开学时一次性交的，儿子要钱有什么用？老梁心里嘀咕，却从不多问。只是儿子要钱越来越多了，老梁有些舍不得，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个月的钱花了不少了。”十几岁的孩子正值叛逆期，老梁不懂得叛逆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儿子的脾气越来越坏，对自己越来越没有好脸色。
“我花了你多少钱？你有多少钱给我花！”儿子顶了老梁一句。
这话老梁不爱听，自己辛辛苦苦，不都是想把这个家搞好吗？不都是为了儿子吗！所以老梁有了一些气，大了一点声音说：“挣钱不容易，花钱不要大手大脚。”不过，他还是走进屋里，从一口黑色樟木箱子的底层掏出了两百块钱交到儿子手里。“去上学吧。”
“我不上学了！”儿子接过钱塞进裤袋里，迅速地看了老梁一眼。
老梁很吃惊，“不上学？不上学你干什么？你回家种地？”
儿子不屑地说：“穷山恶水！一辈子都发不了财！我才不会种地。”
老梁的气大了，“你说什么穷山恶水？你不就是被这穷山恶水养大的吗？人不能没有良心。你不读书，不种地，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出去打工！”儿子倔强地说。
“打工？十几岁你打什么工？打工你能打来钱吗？”
“总比困死在这穷地方强。我不要你管！”
“你不要我管要谁管？我是你爹！”
“我才不稀罕你这个穷爹！”
“混账！”老梁被彻底激怒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发怒过，儿子的话太伤他的心了。他抓起板壁上挂着的赶牛鞭子朝儿子高高地扬起，他从来都舍不得用鞭子打牛，这会儿却要朝儿子策下去。
儿子的脸涨得通红，虎视眈眈地盯着老梁，“你打呀你打呀！你要打就把我打死算了！”
老梁举起的鞭子最终没有策下去，他丢下鞭子，冲进了雨里。儿子长大了，要飞了，老梁一点办法都没有。老梁来到了牛栏，老牛闭着眼睛在悠闲地反刍，听到老梁的走动声睁开眼睛。老梁摸它，它卷起圆圆的舌子舔了舔老梁的手。老梁觉得，似乎牛比儿子要好一些，但是又想，牛能给我养老吗？不能！养老还得靠儿子啊！老梁给牛添了一把昨天割的嫩草，他的气消了，不知道是见到牛以后消的还是想到儿子以后的好之后消的。他决定走回屋里，心平气和地和儿子说几句话。
回到屋里，儿子不见了。他问躺在床上迷糊着的老母亲，老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儿子肯定是去上学了，上学就好，上学就好。
三天后，中学打村主任老张的电话问他儿子为什么没有去上学，老梁才知道儿子离家出走了。
老梁四十多岁才结婚，老婆就给他生下了这一个娃。老婆死后，他和老母亲一起扯着娃，艰难地维系着生活。老梁只要想到儿子，心里就甜蜜蜜的，这是他生活的动力。老梁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日夜奔忙，有一次走夜路时意外坠入山谷，虽保住了命，却瘸了一只腿，落下了胸口疼、发晕的毛病。
……老梁的心口很疼，他极力地追赶梦里的老婆，想多看她一眼，她却彻底模糊了。他睁开眼睛望了一眼屋外的黑夜，“我的儿，你现在又在哪里！”
05
老梁和他的牯牛慢慢悠悠地走到隔家五里路外的村部，平时放牛，他是不会走那么远的。去年新修了村部，老梁一直没有过来看看，想不到新村部修得这样漂亮。老梁从玻璃窗看进去，看见一排办公桌，看见一些人在电脑前忙着什么。牛的铃铛叮叮当当响，那个年轻的小吴书记听到牛铃的声音从村部里面走了出来，“梁伯伯好啊！进来喝口水。”
老梁盯着村部漂亮的房子出神，他想，如果自己家有这样的房子就好了，儿子说不定就带着媳妇回来了。小吴书记的喊声惊醒了老梁，老梁憨厚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那天……我不是发你的脾气。”
小吴书记说：“我知道，没关系的。”
小吴书记看出老梁想说什么话，问道：“梁伯伯，你有什么事吗？尽管说，没关系的。”
老梁嗫嚅了半天，终于说：“我儿子在深圳打工，我听别人说的，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
小吴书记说：“我知道了，前几天我已经和村里所有在外面打工的人联系了，叫他们帮忙找你的儿子，已经联系上了你儿子呢！”
“真的吗？”
“真的。”
“我儿子他……他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啊！”
小吴书记拨打了一个手机号码，没人接。“你儿子，电话不接，应该是在流水线上。”
老梁本以为儿子在外面混得很好，听到儿子混得不怎么样的话，一下子蔫了。小吴书记早已把号码写在一张纸上交给了老梁。老梁没有手机，他觉得这一串号码就是儿子，看着亲切。
小吴书记说：“村里需要年轻人，我会想办法把他们喊回来的。”
老梁说：“回来好，回来好，老娘越来越糊涂了，我也忙不动啰！”老梁是个不服老的人，有人说他老他会很不高兴，可是面对小吴书记他居然软了下来，敞开了心。“可是回来干什么？”他又很担心。
小吴书记说：“您放心，总有办法的。您不要老一个人忙，以后多来村部坐坐，看大家能帮你一些什么啊。”
“好好好！”小吴书记这些话说得贴心，老梁心里温暖。他盘算，下次割了蜜，一定要给小吴书记送一些来尝尝鲜。他抬头看了看牛，牛吃着草已经走好远了，他连忙追了过去，大声说：“你这个怪牛，一个人走，也不等等我！”
06
这些天，老梁的心时阴时晴，他变得莫名地多愁善感起来，眼泪时不时落下来，落得像大山里的雨、扯不断的线。雨水汇入山谷，暴涨的洪水裹挟着草木咆哮着。老梁被冲进洪水里，他呼叫，他的手胡乱地抓扒，想抓住一点点救命的东西，却什么都没有抓到。他觉得非常无助、非常心凉。洪水的咆哮淹没了他呼救的声音，洪水的魔爪活生生地将他扯住，丢进犬牙交错的大嘴。老梁喘不过气来，他眼冒金星，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梁睁开眼睛，看见世界一片白。他左右看了看，半天才确定是躺在医院的床上。
老张主任站在床边，小吴书记也在。
“我怎么会在医院里？”老梁挣扎着要起来。
“梁伯伯，您还不能起床。”小吴书记给老梁掖了掖被子，微笑着说。
老张主任说：“你的老娘发现你晕过去了，跌跌撞撞跑到了村里，是小吴书记开车送你来的医院。”
老梁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口。山里人不习惯把感谢的话挂在嘴上。于是，他感激地看着小吴书记。他还是要爬起来。屋里的鸡、羊、蜂和牛都等着他，地里的土豆也等着他。这一住院，也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钱，他的钱攒着，是要给儿子娶媳妇的，不能乱花一分。
“我要回家。”老梁说。
小吴书记看出了老梁的心思，说：“你别担心家里，那些土豆、牲口，村里已经安排人帮你弄。医疗费你也别担心，不是买了农村医保吗？可以报销大部分的。”
“有这么好的事？”老梁有些将信将疑。
“是真的。”小吴书记说。
老梁看着眼前的小吴书记，他不就和自己的儿子一般大小吗？人家这么有出息，可是自己的儿子呢？老梁咕哝着。
“小吴书记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你儿子，你儿子回来了，刚才还打电话问我你住在哪间病房。”老张主任说。
果不其然，小吴书记是一个细心的人啊！老梁望着小吴书记。
老张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年轻人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年轻人嘴尖头发长，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老梁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儿子啊！
儿子畏畏缩缩地不敢看老梁。
老梁盯着儿子，眼睛里闪出了柔柔的光亮。儿子不是大老板，混得不怎么样，不过人还在，人在就好，就有希望啊！
老梁出院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老梁家简陋的小木屋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屋内烧着暖烘烘的炉火，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母亲、小吴书记、老张和邻居们一起等着老梁回来过年。
老梁的儿子陪着老梁回来了。小吴书记告诉老梁，以后不要单打独斗了，联合起来才有力量。扶贫工作组不但要帮群众解决卖粮难的问题，还要帮助村里发展养蜂产业，现在已经成立了合作社。小吴书记将老梁第一个纳入合作社，鉴于老梁腿脚不便，就安排他负责技术和包装。还有，老梁的儿子不走了，在合作社里担任电商网络销售员。这真是好事成双呀！老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紧紧地握着小吴书记的手，嘴唇抖动着，喉咙里像打了一个结，还是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
多年不沾酒的老梁，在除夕夜喝得酩酊大醉。在梦里，他回到了少年时代，和伙伴们爬到了牯牛山顶，骑在了老牯牛背上。驾！一声吆喝，牯牛撒开蹄子朝前奔去。（作者 雷颜诚 指导老师 大空）
